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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校场,数万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空气仿佛凝固了。
左宗棠伸出手,苍老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缓缓抚过冰冷的棺盖。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台下,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千钧之力,一字一句,如同誓言,凿进每一个人的心底:
“此棺,为老夫所备!此去西域,要么,收复失地,驱逐丑虏,复我金瓯!要么……”
他猛地一指那口黑棺,声如雷霆炸响,“抬棺归葬,埋骨黄沙!”
“我左季高,与尔等共此誓言!不破楼兰,誓不还乡!”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猎猎旌旗在风中翻卷的声音。
数万将士的目光,紧紧聚焦在那口象征死志的黑棺和棺前须发戟张、如同古松般挺立的老帅身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混合着悲壮、震撼、崇敬与滔天的战意,在每一个士兵的胸腔中猛烈地冲撞、激荡!
刘锦棠站在队列最前,年轻的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直指苍穹,用尽全身力气,爆发出石破天惊的怒吼:
“收复新疆!驱逐逆贼!不破楼兰,誓不还乡!”
这声怒吼如同点燃了沉寂已久的火山!
“收复新疆!驱逐逆贼!”
“不破楼兰,誓不还乡!”
“誓死追随大帅!”
六万条喉咙里迸发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撕裂云霄、撼动大地的声浪!
这声浪如同滚滚惊雷,从校场炸开,席卷了整个陕甘大营,冲出辕门,在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原上奔腾咆哮,久久不息!连远方的山峦似乎都在这震天的怒吼中微微颤抖!
左宗棠挺立在猎猎风中,望着台下这钢铁洪流,望着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因战意而扭曲的脸庞,望着那如林的刀枪和直指苍穹的旗帜。
他的眼中,有水光闪动,但更多的,是一种燃烧到极致的决绝与欣慰。他缓缓抬起手,抚过胸前那件御赐的黄马褂,指尖停留在那冰冷的丝线上,然后,向着遥远的京城方向,深深地、庄重地一揖到底。
再抬头时,所有的情绪都已沉淀为无坚不摧的意志。
他猛地抽出腰间御赐的龙纹宝剑,剑锋在春日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直指西北!
“出征——!”
号角长鸣,声震四野!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如同大地的心跳,轰然响起。黑色的铁流开始缓缓移动,无数的马蹄踏起滚滚烟尘。
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六万精锐之师,带着一口漆黑的棺材和一位老臣以身许国的决绝,如同苏醒的巨龙,向着风沙漫卷的西域,向着那血与火的战场,浩荡西行。
烟尘在铁流身后冲天而起,遮天蔽日,仿佛一条巨大的黄龙,咆哮着扑向西北苍茫的天地线。
那口漆黑的楠木巨棺,被安置在一辆特制的、由四匹健壮骡马拉着的宽大板车上,紧随在左宗棠的帅旗之后,在漫天烟尘中时隐时现,如同一个沉默而沉重的巨大惊叹号,烙印在每一个西征将士的心头。
左宗棠端坐马上,花白的须发在干燥的风沙中翻飞。
他微微眯着眼,望向那望不到尽头的西行之路。
黄沙,戈壁,天山雪峰……阿古柏的铁蹄,异族的弯刀……无数画面在眼前纷乱闪过。
他下意识地抬手,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腰间佩剑那冰冷的剑柄,感受着那熟悉的纹路。
这柄剑,曾随他平定太平军,剿灭捻军,如今,又要随他踏入这万里之外的生死绝域。
剑穗上系着的一枚小小的、色泽温润的玉环,随着马匹的颠簸轻轻晃动——那是林则徐当年在湘江舟中,托付西域舆图时亲手所赠。
玉环无声,却仿佛在低语着一个未竟的遗志。
“文忠公,”左宗棠在心中默念,“您未走完的路,未雪之恨,季高……替您去走,替您去雪!”
一股滚烫的血气直冲胸臆,驱散了长途跋涉的疲惫。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队伍后方传来。一名背插“急”字令旗的塘马,浑身尘土,口鼻处蒙着的布巾已被黄沙染成土黄色。
他策马狂奔,直抵左宗棠马前,翻身滚落,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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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大帅!吐鲁番急报!阿古柏逆酋闻我大军西进,遣其悍将白彦虎,率五千精骑,并裹胁当地部族叛军万余,已于三日前攻陷哈密外围屏障七角井!
守将徐占彪部苦战一日夜,伤亡惨重,退守哈密城!白彦虎扬言,要……要屠尽哈密,断我西征粮道!”
“白彦虎!”左宗棠眼中寒光暴涨,这个名字带着刻骨的恨意。
这个反复无常、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叛徒!
“大帅!”刘锦棠早已策马赶到左宗棠身侧,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末将请命!率先锋营轻骑疾进,驰援哈密!必斩白彦虎狗头,解哈密之围!”
左宗棠的目光如电,迅速扫过舆图,又望向刘锦棠和他身后那些同样战意昂扬的年轻面孔。
他看到了锐气,看到了勇气,但也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