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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甘陕惊雷

污血和硝烟的气息:

  “澄城县急报:西捻大股马队突袭,掳掠青壮、牲畜无数,焚毁粮仓三座!知县殉城,请速发援兵!”

  “白水县告急:捻匪数千围城三日,攻势甚急!城中兵寡粮缺,危在旦夕!泣血叩求大帅援手!”

  “大荔县飞禀:捻匪游骑四出,百姓奔逃,田地荒芜,春耕无望!长此以往,恐生大乱!”

  “华州(今华县)十万火急……”

  每一份急报,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书房里每一个幕僚的心上。

  压抑的咳嗽声,焦虑的踱步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杂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瞟向书案后端坐如山的左宗棠。

  左宗棠仿佛对周遭的焦躁充耳不闻。他披着一件半旧的灰鼠皮袄,伏在案前,正用一支细笔,极其专注地在一份关于西安城内新设“军械火药总局”的章程上批阅。

  他的字迹瘦硬峻峭,一丝不苟。批完,又拿起另一份周开锡从龙驹寨发回的呈文,详细报告南路粮道哨卡布防及近期剿灭三股山匪的战况。

  他看得极慢,时而提笔在呈文空白处写下蝇头小楷的批示:

  “……所报哨卡布防尚可,唯黑水峪一处,地势过于孤悬,需增筑角台两座,互为声援……剿灭王疤瘌股匪甚好,首级示众,胁从甄别,可遣散者给路票、口粮,令其归农,以分敌势……”

  他批阅得如此细致,仿佛那些近在咫尺、燃着烽火的县城惨状,远不如这一份份关于后勤、关于据点、关于剿抚细节的文书重要。

  “大帅!” 终于,一个年轻的幕僚再也按捺不住,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将一份最新的、来自蒲城县的染血急报高高举起,“蒲城……蒲城破了!知县李大人全家……阖门殉节!百姓遭屠戮者逾千!西捻张宗禹部主力,正裹挟流民,似有西窜富平、三原,直逼泾阳,威胁我西安侧翼之势!大帅!贼焰滔天,生灵涂炭啊!恳请大帅速发大军,救民于水火!再按兵不动,关中人心尽失矣!”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书房内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左宗棠身上,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

  王德榜侍立在侧,眉头紧锁,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佩刀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虽知主帅方略,但蒲城惨讯和捻军西窜的威胁,也让他心头沉甸甸的。

  左宗棠握着笔的手,在空中悬停了片刻。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份染血的文书,扫过跪地悲泣的幕僚,扫过堂下每一张写满焦虑和不解的脸。那深陷的眼窝里,没有泪光,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坚硬的黄花梨木椅背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却并非因为哀伤。

  “本督,心如刀割。”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在寂静的书房里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

  “蒲城李令,忠烈可嘉,当奏请优恤。百姓罹难,此乃国殇。”

  他顿了顿,那平静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两把出鞘的寒刃,直刺人心。

  “然,此等惨事,正因贼势飘忽难制!若因一时一地之惨烈,便仓促出大军,盲追穷赶,正中张逆下怀!彼以骑兵之利,诱我步卒疲于奔命,待我师老兵疲,粮秣不继,彼则回戈一击,或与金积堡马逆合流,则大势去矣!此非救民,实乃速祸!”

  他猛地站起身,瘦削的身躯爆发出强大的气势,手指如戟,重重戳向桌案上那份描绘着整个陕甘战场态势的巨幅地图:

  “看看!北路刘松山,已锁住金积堡门户,马化龙动弹不得!南路周开锡,粮道已通,后路无忧!西安根本,稳固如磐!此三者,乃本督‘缓进’之基!根基未固,岂能浪战?”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地图上关中平原那片被捻军蹂躏的区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和洞穿迷雾的自信:

  小主,

  “张宗禹!他以为他还在豫、皖平原,可以来去如风?错了!这关中,就是本督为他选定的坟场!八百里秦川,看似平坦,实则河网纵横,塬梁密布!他的骑兵,跑不开!本督要让他这头野马,陷进泥潭里!”

  他猛地转向王德榜,语速快如连珠:“德榜!传令各州县:一,坚壁清野!凡捻匪可能流窜之区,粮秣、牲畜、柴草,能藏则藏,不能藏则焚!水井填塞(留暗记供我军使用)!务必使捻匪所过之处,如入死地,片草难得!二,广布眼线!悬重赏,收买熟悉本地路径之民人,充作向导、探子!我要那张宗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三,严令地方团练、驻防营汛,依托城寨,固守待援!无本督将令,擅离城寨追击者,斩!保存实力,消耗贼寇锐气!”

  “标下遵令!” 王德榜精神一振,大声应诺。

  左宗棠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手指沿着泾河、渭河等水道缓缓移动,最终在几个关键的渡口、隘路位置重重敲击:

  “急报蒲城、富平、三原、泾阳、高陵诸县:死守城池!本督援兵,不日即至!告诉他们,守住了,就是首功!待我——”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爆射,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决战,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待我粮秣充盈,后顾无忧,三路合围之势已成,便是雷霆天降,尽灭此獠之时!让张宗禹,再逍遥几日!本督要他的人头,连同他的数万精骑,一个不留,尽数埋在这八百里秦川之下!”

  这番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压抑的书房。

  跪地的幕僚忘了哭泣,众人眼中的焦虑,渐渐被一种震撼和将信将疑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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