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战场山呼海啸般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他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向那具躺在泥水中的庞大尸体。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那张曾经无比威严、此刻却沾满泥污死气沉沉的脸上。
爹…娘…他嘴唇翕动,无声地念着。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释然涌上心头,滚烫的泪水终于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泥浆,汹涌而出。他头一歪,彻底昏死在堂兄怀里。
暮色四合,高楼寨的麦田与苇荡彻底沉寂下来,唯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晚风中飘荡。
张振江指挥着几个兄弟,用一杆折断的长矛和几根坚韧的苇杆,迅速扎起一副简陋的担架,将昏迷的张皮绠小心地放上去。
他俯身,毫不犹豫地抓住僧格林沁那根沾满泥浆和血污、象征着大清权威的花白辫子,抽出腰刀,寒光一闪!
“嗤啦——”
辫子应声而断。张振江将这条沉重的、沾着亲王之血的发辫高高举起,如同举起一面最辉煌的战旗!
他眼中燃烧着火焰:“带上这狗王的脑袋!带上他的顶戴花翎!带上这狗辫子!让天下人都看看,咱捻军宰了大清的亲王!走!”
几个精悍的捻军战士抬起担架,另一人粗暴地割下僧格林沁的首级,连同那顶镶嵌着宝石的亲王顶戴,一起用一块染血的黄布包了。
一行人迅速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与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深处。
几天后,僧格林沁那死不瞑目的首级和他标志性的花白发辫,被悬挂在山东与河南交界的重镇巨野城头。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惊雷,瞬间炸响整个华夏。
紫禁城,养心殿。急报如同丧钟般传入。年轻的同治皇帝闻讯,脸色煞白如纸,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龙袍也浑然不觉。
随即,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从深宫中响起:“僧王!朕的僧王啊——!”
整个京城为之震动,王公大臣如丧考妣,一股大厦将倾的恐慌在九重宫阙间无声地蔓延。
而在千里之外的江淮平原上,一队打着“淮”字营旗、装备着新式洋枪、步伐整齐的士兵正沉默地快速开进。
帅旗下,两鬓微霜的李鸿章面无表情地听着探马回报僧格林沁战死、全军覆没的详情。
他深邃的目光越过烟尘滚滚的官道,望向北方,那里曾是僧王铁骑驰骋的疆场。
他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在眼底深处一闪而逝,随即被钢铁般的冷静取代。
“传令,”李鸿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各营按原定方略,加紧修筑长墙壕垒。以静制动,画河圈地…剿捻大计,不容有失。”
时代的风暴在僧王的头颅高悬处转向,旧日的雄鹰折翼于无名少年的利刃之下,而新的铁幕,已在新式火器的硝烟中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