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说的方向看过去,香坛边有两个妇人手持炷香,似乎正在虔诚祷告,却又悄悄抬起眼皮往这边偷看,被澄观瞧见,眼神躲闪地埋下头。
这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大约三十岁许。观其衣着,虽非农妇,也只是小富之家,并不像傅令仪能认识的人。
但澄观还是问,“她们是谁?”
傅令仪拉住澄观袈裟的一角,示意他跟她走。澄观稍晚些还要主持一场法会,但他还是妥协纵容地顺着她力道往前。
“哥哥先叫几个机灵些的小沙弥注意着她们。”
澄观垂眸,嗯一声,身后跟随的小沙弥立即退开吩咐人去做。
“年纪稍长的是宁川县衙陈书吏的妻子向氏,有孕在身的年轻妇人据戒慧说,是她妯娌。”
戒慧颔首。
人数清查结果也报给过澄观一份,他知道陈书吏也是不在寺中的人员之一,但听傅令仪的意思,重点似乎在陈向氏的妯娌身上。他一点头叫傅令仪继续说下去。
“去年十月初三的早晨,我往参军府接朋友云娘外出,路过水梁桥就见一群人围在路边议论。”
话还没说完,戒慧就惊呼出声,“傅施主说的是去年初冬的那起无头案?”
这起案子的两名死者皆被人砍下了头颅,尸体就抛弃在路边,身上有数处刀伤,满是鲜血的被赶早集的农人发现。据查死者便是住在路边的荣氏父子,尸体被发现时婆媳正躲在屋内瑟瑟发抖。
因案件残忍血腥,惊动了整个绛州。
“水梁桥归属宁川县,难道这案子和陈书吏有关?”戒慧一顿,疑惑地看向傅令仪,“可是那起案子今年年初已经破了啊。是荣老头的妻子吴氏与其……情夫合谋杀人。”
“年逾五十的荣吴氏与奸夫合谋杀死了自己而立之年的儿子?”傅令仪挑眉,今年年初她正在长安不知此事。
正说着,几人已经来到云水堂外,云水堂对面是一座高塔,几个捧着东西的小沙弥结伴从转角处出来,见到他们纷纷致意。
傅令仪注意到他们怀中所捧的竟是两套完整的妆具,一套包括一面银背铜镜、各式小盒、两件鎏金银质小盂;另一套则包括一面金背铜镜、各式鎏金银质小盒与一柄刻花银勺,都应当是女子嫁妆中的物件,却不知为何出现在普慈寺之中。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明显,戒慧连忙指着对面的塔楼解释道,“傅施主许是不知,本寺经营着质库。这些小沙弥抱的都是需要另行存放的死当品。”
所谓质库便是典当行的前身,前荥时质库都握在朝廷手中,只许官办,或是授权僧寺经营。
这种质库除了典当业务外还放贷。佛法不可沾染铜臭,所以称之为“香积钱”,本金唤作“功德”,利息则称“福报”7。到本朝,朝廷允许商贾经营典当,但放贷仍掌握在官营柜坊和得授权的僧寺手中。
发现澄观是她堂兄时,傅令仪便猜想傅氏应当为普慈寺添了不少香油钱。
入住客院时各大僧沙弥殷切的态度,澄观身边随时随地听令的小沙弥,都可能是因为澄观作为年轻高僧在寺中话语权高,但专备给傅氏的客院和需要得到朝廷授权才能经营的质库,都不是近年才出现的,就说明傅氏不仅是添香油钱这么简单了。
几个书生抱着东西从云水堂出来径直走进塔楼,傅令仪看着这种恨不得把当铺开到赌.坊对面的行为,不由问了一句,“我走时想带几串住持加持过的佛珠串儿走,不知需添多少香油钱?”
戒慧一愣,看了看澄观,低咳一声,“傅施主家中赠本寺田园数顷,每岁供给黍米足以令众僧饱腹,更有……”他含糊停顿,“只是几串珠串,哪需施主额外敬赠。”
傅令仪转头看向澄观。
澄观迎风而立,没有看她,脸上神情清冷。
就是不知道这些供给是来自分配给澄观的大伯遗产,还是傅氏每年有持续“馈赠”。
傅令仪一笑,“如此甚好。”
这时她目光一扫,果见陈家二妇仍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便未进云水堂大门,压低声音继续道,“那有孕在身的妇人便是无头尸案中的儿媳常氏,瞧她模样大抵已有四五个月了。”
“啊?”戒慧便是个出家人也知道婚嫁习俗。
因前荥末年战争频仍,百姓多有伤亡,本朝提倡寡妇再嫁。但婚姻嫁娶、媒人聘礼,没个两三个月准备不下来,也就是说没等无头案告破,常氏便已经在准备再嫁,迅速再嫁后立时便有了身孕,且再嫁对象还是在宁川县衙颇得脸的陈书吏的弟弟。
戒慧眉心一跳,竟然结巴了一下,“这……所以陈常氏是……”
傅令仪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叫小沙弥们多注意,别被发现了。”
“阿弥陀佛,小僧知道了。”戒慧双手合十,应诺一声。
谢誉从云水堂里出来,正巧听见傅令仪最后这句,他冲澄观略施一礼,嘴里问道:“傅娘子在说什么别被发现了?”
“明府大人过几日就知道了。”傅令仪似笑非笑地对他说,又与澄观告别,跟着谢誉走进云水堂。
“目前不在寺内的五人中,有两个和其他人合住一间,家境贫寒。据合住的说,此二人昨日到本地一梁姓书生家中拜访,可能留宿他家了。我们大致查看了一下,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谢誉一边走一边给傅令仪介绍情况,目光却悄悄瞥向傅闻。
傅令仪不明所以。
谢誉还当她没发现,继续说:“另外三人住在后面院落的厢房中,各自带有书童。分别是安洲泗县的庾四郎、关十八以及恒州裴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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