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ot;
记忆中父亲的声音与苏珏重叠,"棋路断了便另辟蹊径,士气散了便重振旗鼓。"
李安甫指尖颤抖着触到一枚温润白子,忽然发觉苏珏的鹤氅已滑落肩头,露出内里的月白中衣。
刚才苏先生所说是那般温柔,此刻,他觉得心中有了一丝宁静。
李安甫起身为苏珏拢好鹤氅,一丝不寻常的酸楚爬上心头。
"苏先生为何……夜夜来此……"
"从前,王爷总是与我对弈整宿,有时还会抵足而眠。"
苏珏捡起滚落榻角的棋子,烛光在他眼尾细纹里流转,"世子殿下,你和王爷真的很像。"
箫管轻触棋枰,发出空茫回响,"王爷说过,战场如棋局,最忌困守哀兵之势。"
“苏先生,谢谢,我明白了。”李安甫眼中有了一丝清明。
五更梆子敲过,李安甫终于阖眼,这是难得的安宁。
朦胧间,他听见苏珏在低诵《阴符经》,声气却像极了父亲教他骑射时的模样。
恍惚朦胧间,他梦见紫藤花又开了,父亲执箫立在花雨里,这次没有披甲。
……
烛泪垂垂,更漏滴断到第四声,苏珏搁下了朱砂笔。
李安甫睡着后,他便又找到李明月,一起商讨出兵的对策。
如今长安城外尽是硝烟,各路诸侯虎视眈眈,都想得到那至尊之位。
而楚云轩那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九路诸侯围困王城,一时竟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沈爷的急报一封接着一封,剑指长安迫在眉睫,而其他诸侯的安置,也是一大难题。
羊皮舆图上蜿蜒的红线自平阳关直指长安,像一道尚未结痂的旧伤。
"分兵三路,取道长安。"
李明月将铜镇纸压在渭水河畔,"但若是某位王爷想坐收渔利——"
"侯爷可还记得前岁春猎?"苏珏忽然截断话头。
他袖中滑出一枚玉棋子,轻轻点在潼关,"当日王爷引弓射雁,箭矢方出,羽林卫便已将东南密林尽数围住。"白玉棋面映着烛火,恍若那年暮春纷扬的柳絮,"长安城里的贵人,素来只看得见明处的猎物。"
李明月的指尖在案几上叩出闷响。帐外朔风卷着旌旗,将"李"字大纛扯得猎猎作响。
小时候兄长教他骑射时总说,箭要擦着风声走,可七年前被押往长安为质那日,兄长亲手为他系上的玄狐裘却比那箭矢更沉。
"明日辰时点兵。"
李明月终于起身,墨色锦袍扫过舆图上的长安城。
“是,侯爷。”
苏珏正欲告退,忽听得身后传来碎玉之声——案头那方青瓷笔洗裂了道细纹,水痕漫过李书珩生前所作的曲谱,
"苏先生。"
李明月的声音浸在更漏里,"和我说说天顺七年的雪吧。"
苏珏扶在门环上的手蓦地收紧。
天顺七年,多久远的记忆啊。
那时的他因为一个梦境毅然决然出奔冀州,化名乔装为游医董大,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里开始。
"当时王爷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说着,苏珏望着窗外的飘雪,喉间泛起苦涩,"后来王爷与我说起,其实一开始他也不确定是我。"
“这是为何?”
“因为……”
苏珏故意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因为我当时是乔装打扮,整张脸用季大夫特调的药水涂的黢黑……”
李明月闭目倚着虎皮榻,仿佛看见兄长对着苏珏当时那张黑脸忍俊不禁的模样。
“有趣。”
铜雀灯爆了个灯花。
苏珏又说起后来的某一日,李书珩醉倚熏笼,指尖在结了霜的窗棂上写"明月"二字。
外面的爆竹声震得蜡炬将倾,而李书珩只是笑着拭去窗上的水痕:"让苏先生见笑了。"
此时,屋外外传来戍卒换岗的梆子声。
李明月越发贪恋与苏珏闲聊过往的时光。
兜兜转转,还是与前世一样。
——明月犹照铁衣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