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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溪从外头掀起厚帘,狐裘从帘后显出,腰间佩环随步轻响。她朝着如今坐守诏狱的蒋再杞行了礼,笑道:“严寒难挨,各位大人当差辛苦了,咱家想着这诏狱湿冷,不好过冬,这不,特意送了凤碳来。”

  语罢,她掀着厚帘朝外道:“磨蹭什么?还不赶快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内侍监的小太监们躬身走进,人人手里都抱着个黄铜盆,其中以白檀木铺地,碳屑用蜜捏成双凤,其温而芬芳。

  小太监们将炭盆搁在堂内四角驱寒,无焰而有光,是用北蛮进贡来的瑞碳打底,能燃五六日。

  冬日本就冷,蒋再杞握笔的手都要冻僵,见此却拧起眉头,站起身时一双手慢慢伸向背后的黢黑铁矛,“公公这是做什么?”

  蓝溪驻足案前,靴尖还沾着点薄雪,目光自上而下,“瞧将军的手。”

  蒋再杞右手握矛,一双手冻得通红,冻疮从甲缝里延伸而出,他喉间滚了滚,忍着气道:“下官不过是北衙戌卫,平日里握的都是这冷铁,自然是比不上蓝公公貂裘帐暖。”

  言语间,炭盆静静烧着,椒兰香混着谷东特有的松脂气漫过堂内,蓝溪顺手将麂皮手套置入桌角的炭盆中,脂玉般的指节轻轻叩击盆檐,笑道:“将军还是不明白。凤炭燃至子夜,能融化的可不止三尺寒冰。”

  “你……”

  “多暖和啊。”蓝溪垂眸,“将军不仔细感受一下吗?”

  话音才落,桌角边的炭盆却忽地爆出火星,蒋再杞下意识看去,忽见那炭灰里半掩着鎏金竹节熏炉——正是三年前张太后赐给其卧病老母的暖手炉!

  “三年前张氏入皇城,可没少了将军的功劳。”蓝溪笑着看他,“怎么今日忽然高风亮节了呢?”

  蒋再杞握紧铁矛,“……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蓝溪慢慢道:“南边递来了军情。”

  “是武卫营的消息?”蒋再杞一顿,抬眼道:“你要见张枫。”

  “不是我要见,”蓝溪拢了拢狐裘,说:“是陛下。”

  蒋再杞下意识睁大眼,霜须扇动,“陛下,陛下要……”剩下的话他急忙憋停在嘴里。蓝溪今日没以永淳帝的名义过来,反而是送炭盆威逼,这只能说明……

  蓝溪只是笑了笑,问:“将军,咱家能进去了吗?”

  闻言,蒋再杞不敢再阻拦,只得侧身带路。

  蓝溪向后看了一眼,说:“狱里冷,也给大将军带上炭盆吧。”

  “是。”小太监俯身捧了堂角的凤炭,躬身跟在蓝溪身后。

  北衙诏狱乃是前朝冷宫所改,玄铁闸门下积着的是三层冰壳。甬道两侧石壁渗出青黑苔痕,蒋再杞提着灯笼走在最前。

  狱墙夹层增塞着苦艾与雄黄,却依然盖不住陈年的腐肉气息。虱虫冻毙在墙根,朔风从狭小的窗口涌进,呜呜似夜哭。

  抱着炭盆的小太监也打了个寒颤,饶是炭盆也没法使他安心,一抬眼,却瞧身前的蓝溪公公仿若未觉,自如地穿行其间。

  牢门被“哗啦啦”打开,蓝溪走近,瞧见张枫躺在牢室破席中,天下军马大将军的腰牌早被剥去,双颊微凹。他翘起一只脚,另一只则老老实实地搭在席面,踝上扣着的链锁上刻着刑部的印。

  庭无谋臣,旁无侍者。听见声响,张枫慢慢撑起身子,“你来

  了。”

  蓝溪没有开口,只是微微侧身,她身后的小太监立刻上前将炭盆搁在张枫身边,躬身退了下去。

  “哦,还想着我。”张枫黢黑的手抚住盆沿,感受着久违的暖意渗入骨髓。

  “今日冬至。”蓝溪跪坐在他对面,将一直拢在裘衣里的食盒提出来,摆出来放至他手边,道:“饺子。”

  张枫没动,只问:“武卫营呢?”

  “邓将军败了。”蓝溪垂眸盯着食盒,说:“陛下要我将他带给你。”

  语罢,便有人双手奉上木匣,伏跪在地将它推至张枫膝边。

  寒风一点点吹起来,张枫侧眸看着那木匣。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日光从窗缝斜斜朝进,亮了张枫膝前的石地,细小的尘灰浮在其中,他只觉得这日光和刀光一样刺眼。

  蓝溪瞧见张枫慢慢抚上那木匣,出声道:“大将军见了怕是没胃口,还是先用饺子为好。”

  张枫充耳不闻,木匣掀开,他看见从前志得意满的眼睛如今已成了两颗灰冷。

  “大将军,我一直想问,”蓝溪抬眼,“您镇守南沙多年,击退南夷,就要功高盖主,分明赢下了每一场仗,却仍旧得不到好结果,为何还要……”

  张枫没有抬眼,就在蓝溪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忽地开口,“你是想问你父亲的事。”

  蓝溪一怔,点了点头。

  “实话说,我不知晓。”张枫唇角动了动,“我打的每一场仗都为张家铺下了荣华富贵,而在即将走到断头台的那一步时……”他忽地笑出来,“我带兵把那把刀折断了。”

  “您……”

  “我知道外头人是怎么称呼张家的,”张枫说:“劫天子贼嘛。”

  蓝溪默然,没有说话。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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