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事务不断地被送进府邸,都是些要尽快决断的案务。李意卿不想从叶帘堂身边离开,但又怕讨论案务要情的讨论闹得她睡不好。便让人在外间支了个小桌,里间由侍女代为照顾,每隔半炷香进来看一眼。
长谷端着药碗进来时,便见李意卿正垂眸按着军务看,王秦岳站在桌前轻声说着:“……在银弦水一带建狼烟台,南沙岭原这片就有了照应。那护城河?”
“河底尽快清理疏通,先引银弦水的河水过去,”李意卿抬眼看见了长谷,示意他先将药碗搁在桌边,继续道:“如意陉也可以扩建,将谷东和狼烟台这一线连接起来。”
“是。”王秦岳抱拳应了。事务已经理得差不多,他抬眼见李意卿目光已经瞟向内间,识相地先行告退。
李意卿微微颔首,站起身时对着长谷道:“你先将药……”
话没说完,忽听里间“哗”地一声响,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没等侍女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李意卿便已掀帘进去了-
叶帘堂眼皮烧得发痛,瞧见眼前是满山遍野的白骨与尸身,像是被风吹落的枯枝败叶一样在那赤红的流血里左右摇摆。
飞雪带着众多尸身的鲜血上涌,叶帘堂看清这战场上的绝大多人都死不瞑目。他们的泪水结成白霜挂在眼帘,被鲜血覆盖的睫毛之间闪着奇异的光。
“叶……”
逐渐地,从这些残骸中流出的鲜血朝她覆过来,在风雪中,叶帘堂能清楚地听见它流淌时细碎声响,如同被风吹动的河流,它涟漪着淌,然后漫过她的四肢,颈脖,口鼻……
她听见骨头破碎的声音,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叶帘堂……”
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听不真切,只觉得身体脱溺在这血水之中,
逐渐喘不上气。她用力踢蹬,却什么也捉不住,只得眼睁睁看着这赤红覆盖……
“叶帘堂——!”
这一声呼唤如刀剑淬火,一剑斩开那血色漩涡。
她叶帘堂陡然睁开眼。眼前血色尽褪,逐渐被漆黑覆盖。李意卿在这帐昏暗下捧住了她的脸,安慰似的倾身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说:“没事了……”
空气再度灌进她的身体,叶帘堂喘息着,下意识凑近了去闻李意卿身上的味道。
“没事了,”李意卿用指腹轻轻蹭着她的脸颊,柔软的嘴唇贴在她因惊惶而略有湿润的眉眼上,学着她晨时的语气说:“亲一亲。”
他柔软的乌发垂在叶帘堂耳边,很浅淡的梅香,扫得她有些痒。
叶帘堂脑袋昏昏沉沉,只觉全身都浸在热汤里,连同一点点清醒都被煨熟了。此刻在李意卿怀里像是只困得东倒西歪地雀,贴着那一点冷凉就又睡去了。
第183章 分杯“这酒,我只想自己喝。”……
翌日卯时,暴雪仍在下。
叶帘堂这一夜睡得不安稳,她夜里吐了两回,将白日里那点好转的迹象吐了个干净,李意卿不敢休息,一直转在她身边伺候。
“李意卿……”叶帘堂靠在帐中低声说着什么。
李意卿用小勺将最后一口汤药喂给她,闻声俯身替她擦了嘴,问:“怎么了?”
“苦。”叶帘堂鼻子不透气,说出来的话都闷闷的,“我苦。”
“我给你冲了蜂蜜水,”李意卿的声音很轻,“但只能喝一点。”
闻言,叶帘堂顿了片刻,最后用很重的鼻音“嗯”了一声,明显是不怎么愿意。
李意卿无声地笑了笑,他很乐意见到叶帘堂这样小孩子脾气的一面。从前好像都是她来照顾他,如今反过来,他很开心。
于是他转身去拿干净勺子,叶帘堂脑子昏昏沉沉,眼前看不到他,又小声问:“李意卿呢?李意卿去哪里了?”
“在这里。”李意卿端着白瓷坐回榻边,小勺装着碗壁发出很清脆的声响。他怕叶帘堂不舒服再吐,于是只给她喂了几勺,将嘴里那点苦味压下去。
叶帘堂喝了蜂蜜水又重新躺回去,半睁着眼睛不知在看哪里,忽然问:“李意卿,我的扇子呢?”
“竹扇脏了。”李意卿想起那扇面上那突兀又难看的血点,替她盖好衾被轻声说:“我给你做一把新的。”
“你做?”叶帘堂眨着眼睛问。
“嗯。”李意卿笑了笑,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那我想要檀香扇。”叶帘堂说:“我在溟西见过,好漂亮。”
檀香扇的扇骨由檀香木制成,那里头的工艺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于是李意卿略有些诧异地抬眼,正好对上叶帘堂狡黠笑着的眼睛。
李意卿看她精神比刚醒时好了不少,于是俯身亲了亲她眼角,好让她能闭上能眼睛,温柔的声音也带着笑,“我亲自做啊。”
“你做。”叶帘堂点头。
“行啊,等你好了,我亲自给你做一把。”李意卿说:“你自己要的,丑了也得拿着。”
叶帘堂将半张脸都埋在衾被里,闷闷笑了起来。
李意卿悬着的心稍稍落下,用手挨了挨她的额头,似乎不那么烧了,于是在心里悄悄说:“快点好起来吧。”
*
凛风吹动,北衙檐角冰锥如倒悬利剑,直直刺破辰时打梆声。案角烛火晃动,诏狱冷如鬼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