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皞玄不管这些。他缓缓地诉说着当年的历史,听起来极为冷静、客观。也不知道在这数千年的时光里,他把当年那段故事反刍了多少遍。总之,他现在想把这些说给荀妙菱听。
“一开始,我们两族并肩作战,亲如一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争执?大概是从神明一个个倒下,开始分配祂们遗留下来的神器开始。”
啪嗒。
皞玄淡然地落下一子。
“神明的时代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人的时代。可是纷争不会结束,战争也不会永远止息。我等两个种族,都想为自己的后人谋算,留下更多神器。是以燧族与巫族嫌隙日深……但那时候,却也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
突然,荀妙菱想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
燧族与巫族的本意都是为族人谋划。可是他们现在一族化身为仙,一族化身为魔。没有生育能力,都绝后了。
她摇摇头,叹息一声,在昆仑镜的指示下落子。
昆仑镜卯足了劲儿要在棋局上面和天帝一较高下。黑子攻势极为积极,充满了搏杀的激情,凌厉而残酷,在最大程度上挤压着白子的生存空间。
皞玄见她漫不经心,看起来像是个专注听八卦的小姑娘,下手却如此狠辣,更是在心中刷新了对她的看法。
荀妙菱:“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皞玄道:“那还得从桑祁、岁渊这兄弟俩说起。”
“原本,桑祁是巫族的族长。他心思周全,处事公正,又能炼制灵药,驾驭百兽。除了不那么擅长战斗之外,所有人都信服他。何况,他还有个战无不胜的弟弟。”
荀妙菱:“……”
“若诛神之战结束之后,巫族的族长仍是桑祁,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桑祁死在了征讨龙神那一战中。桑祁死后,岁渊继任族长,对神明越发恨之入骨,已经到了几乎疯魔的地步。”
皞玄垂下眼眸。
“所以,当最后一位神——也就是神皇,提出献祭自己的全部神力,将之转化为天道,再由燧族与巫族一起掌管神器、组成新天庭的时候,岁渊拒绝了祂的提议。”
“岁渊拒绝与神皇的所有交易。执意要彻底杀死神皇。”
“他道,巫族已经习惯了逍遥的日子。朝饮汤谷之露,夕啜西海之波,在天地之间自在遨游,方是他毕生所求。如今天地无神,正该享受自由。可那自由蒙昧混沌,余下众生仍难逃脱被支配之命。可我们燧族人已经厌透了战争。觉得倒不如立下天道——善者赏、恶者罚,这才是天地应有之法度。”
荀妙菱觉得这蛮难评价的。
天道的存在没有好处吗?当然有。可是凡事都有两面性。
从她个人角度来说,她觉得巫族人拒绝和神皇的交易完全可以理解。
皞玄突然抬起头,那双纯金色的眼眸直直地望向荀妙菱。
“在这件事上我们争执不下,许久都没有结果。”
“可那时候,我们已经知道,杀死神明并不是什么代价都不用付的。”
“那些陨落之神遗留下来的恨意,化为滔天的浊气,向我们奔涌而来。曾经参与过神战、亲手弑杀过神明的人都因此遭殃。”
“最后,我们燧族为求自保,单方面答应了神皇的交易,建立了新的天道。在我们掌握神器、引动规则之力的同时,我们的身体也在被改造为所谓的‘仙人’,清气盈体,浊气自然被驱离……但令人意外的是,那些被驱逐出去的浊气并不会就此消散,反而依附在了巫族人的身体里。”
“就此,才诞生了魔族。”
荀妙菱:“…………”
相当于原本是两族人一起分摊诅咒的。结果在双方起争执的情况下,燧族偷偷上岸了,于是倒霉的巫族承受了双倍代价?
难怪魔族的人都那么癫。
要换成她,她也得癫啊!
第125章
荀妙菱抬眸,目光淡淡掠过皞玄,语气带了几分鄙薄:
“当初,你们是真不知道,将自己身上的浊气全都驱除之后,会让巫族人承受的诅咒变得更重?”
“不知道。”皞玄以一种淡然的语气,毫不犹豫地给出回答,“我承认,燧族为了摆脱诅咒,背弃了和战友之间的盟约。”
“但神明的怨恨,祂们降下的诅咒,是非常可怖的东西。不是让我们即刻殒命,而是要我们受尽折磨。我们的族人会饱尝皮肉溃烂之苦,眼看着身躯一日日衰颓下去,却什么也无法挽救。这诅咒,唯有等族中血脉断绝,才会彻底终结。”
荀妙菱不以为然:“又不是只有燧族在承担诅咒。”
皞玄落下一子:“可我们当时选择与神皇合作,又有何错?诛神之战,受惠的不仅是我们,更是天下人。”
“你且看如今,数千年过去,人间哪里还保留着被神明统治的血腥记忆?甚至,在他们的幻想之中,神是仁善慈爱的。只有沉溺于安逸里的人,才会陶冶出这种天真的性情。”
“我们付出了血的代价,才掌握了迫使神皇低头的力量,最后更是得到了做‘天上人’的资格。巫族也贡献了力量,也分担了诅咒,这点我不否认。然而,只因岁渊对神族的厌恶与排斥,就要我们放弃摆脱诅咒的机会,放弃这唾手可得的一切吗?”
他语调平静,吐出的字句却锋利如刃,透着鲜明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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