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河谷的初秋,天空湛蓝如洗,远处的天山雪峰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
谭嗣同站在伊犁城西门的城楼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斑驳的城墙砖石,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西方地平线。
他今年二十五岁,面容清瘦,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一身深蓝色湘军制服衬得他肩背挺直如松。
"谭大人,哨骑回来了!"一名亲兵快步跑上城楼,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
谭嗣同转身时,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城楼,在城门处迎上了满身尘土的哨骑。
那骑兵翻身下马时几乎站立不稳,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报——西北五十里发现大军踪迹!阿古柏残部与白彦虎叛军合流,前锋已至果子沟!
"哨骑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沙俄的哥萨克骑兵也在其中,看旗号至少有两千骑!"
谭嗣同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消息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三股势力合流,兵力至少是伊犁守军的三倍。
他接过哨骑递上的情报简,羊皮纸上潦草的线条勾勒出敌军分布——呈钳形向伊犁逼近。
"去请刘世延将军到议事厅,立刻。"
谭嗣同对亲兵说完,又转向城门守将,"传令全城戒备,烽火台随时准备点火示警。"
半个时辰后,伊犁将军府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墙上悬挂的巨幅新疆地图前,巡抚刘锦棠背手而立,灰白的鬓角在烛光下格外显眼。
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左宝贵等几位老将,以及谭嗣同、刘世延等年轻军官。
厅中央的沙盘上,代表敌军的小红旗已经插到了伊犁河谷西侧。
"据可靠情报,阿古柏长子伯克·胡里带着最后的三千残部,联合白彦虎的五千叛军,再加上沙俄暗中支持的两个哥萨克骑兵团,总兵力超过一万。"
刘锦棠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让在座众人心头一紧,"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趁新疆建省未稳,夺回伊犁。"
左宝贵猛地一拍桌子,茶碗跳了起来:
"这群手下败将也敢猖狂!当年左宗棠大人打得他们屁滚尿流,现在倒学会抱团了!"
"左将军息怒。"谭嗣同站起身,手指点在沙盘上的果子沟位置,"敌军虽众,但尚未完成集结。白彦虎部从吐鲁番赶来,最快还要三天才能与主力汇合。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刘世延——一个脸庞黝黑、眼神锐利的青年将领——立即接话:"嗣同兄的意思是主动出击?"
"正是。"谭嗣同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弧线,"趁其立足未稳,今夜派精骑突袭果子沟的前锋营地。不求全歼,只求打乱他们的部署,延缓集结速度。"
左宝贵冷笑一声:
"黄口小儿,纸上谈兵!敌军十倍于我,固守待援才是上策。兰州援军半月可至,何必冒险?"
议事厅内顿时分成两派。老将们大多支持左宝贵的保守策略,而年轻军官们则被谭嗣同的大胆计划所吸引。
争论声越来越高,直到刘锦棠轻咳一声,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
"谭嗣同,"刘锦棠目光如炬,"若派你领兵夜袭,需多少人马?"
"精骑八百,善射者二百,足矣。"谭嗣同毫不犹豫,"子时出发,寅时回城,绝不恋战。"
刘锦棠盯着沙盘沉思良久,突然问道:"你父亲知道你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吗?"
谭嗣同嘴角微微上扬:"家父常说,'为将者当以社稷为重'。况且,"
他环视厅内众将,"我们这些'官二代'若只会躲在父辈功劳簿上睡觉,岂不辜负了这身戎装?"
这句话让几位老将面露惭色。刘锦棠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好!就依你所言。但记住,若寅时不归,城门不会为你而开。"
"末将明白。"谭嗣同抱拳行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子时的伊犁城西门悄然洞开。八百精骑马蹄裹布,人衔枚,在月光下如幽灵般滑出城门。
谭嗣同身着轻甲,腰间除了佩剑还挂着一把精致的转轮手枪,这是去年他生日时父亲从天津托人送来的西洋货。
刘世延紧随其后,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队伍沿着干涸的河床行进,避开官道上的巡逻。
秋夜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却也让谭嗣同的头脑异常清醒。
他想起三个月前刚到伊犁时,左宝贵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京城来的公子哥,怕是连血都没见过"。今
晚,他要证明自己不只是谭继洵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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