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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水复坎儿井

,万物复苏。迪化城虽仍有战火痕迹,但街市已渐复生机,新建的左公祠香火不断。帅府内,左宗棠正伏案疾书,向朝廷奏报收复新疆北路情形及安抚方略。他写到:“…窃维戡乱之道,攻心为上。新疆久罹兵燹,回汉相疑,隔阂甚深。臣督师所至,首禁杀掠,以安反侧;次护其教,崇其寺宇,使知朝廷非以兵力压制;再择良善伯克,仍令管束旧部,羁縻勿绝;倡回汉通婚,以血缘化畛域;大兴水利,开屯垦以足食,修坎儿井以济渴…”

  刚放下笔,刘锦棠便引着一人匆匆而入。来人正是艾里木,这位精通汉、回、蒙多种语言的中年通译,面色凝重,行色匆匆,袍角还沾着戈壁的风尘。

  “大帅!”艾里木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南路密报!阿古柏闻知北路平定,我大军正休整屯田,认为时机已到!已纠集残部主力,并重金收买布鲁特(柯尔克孜)马队数万,扬言‘雪耻复仇’,正星夜兼程,绕过天山南路,意图突袭哈密,断我后路!前锋已近吐鲁番!”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帅府内瞬间一片死寂。哈密乃北路咽喉,囤积大量粮秣军械,若被攻陷,后果不堪设想!而此刻,左宗棠的主力分散在迪化、吐鲁番、库车等地屯田修渠,兵力分散,仓促间难以集结驰援!

  左宗棠霍然起身,眼中精光暴涨,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冰冷的杀伐决断。“慌什么!”他一声断喝,压下众人的惊悸,“阿古柏来得正好!省却我军远征跋涉之苦!”他快步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哈密的位置,“传令!迪化、吐鲁番、库车各营,即刻停止屯垦,整装待发!命艾力伯克、赛买提、肉孜等各族头人、长者,速至帅府议事!”

  命令飞驰而出。很快,艾力伯克、赛买提老人、伤愈后显得更为沉默坚毅的肉孜,以及几位新近归附的回部、蒙古台吉、头人,齐聚帅府。气氛肃杀凝重。左宗棠目光如炬,扫过众人,开门见山:“阿古柏逆贼,贼心不死,欲袭哈密!此獠所至,焚寺毁家,奴役各部,恶贯满盈!哈密若失,北路新复之地,将再陷水火!朝廷大军已星夜驰援,然远水难救近火!守城护家,就在当下!左某在此,恳请诸位,与我王师同心戮力,共守此城!凡助守城者,无论回汉蒙,皆我大清义民,战后必有重赏!”

  小主,

  艾力伯克第一个站起身,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大帅!哈密清真寺的琉璃瓦,是朝廷的工匠一块块安上去的!我艾力虽老,愿率城中回部青壮,登城守御!誓与哈密共存亡!”

  赛买提老人拄着拐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水渠通了,日子刚有盼头,不能让豺狼再毁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给守城的勇士们送水送馕!”

  肉孜猛地握紧了拳头,肩上的伤疤隐隐作痛,他想起婚礼上那刺来的寒光,想起赵大成笨拙的感激,想起坎儿井出水时人们的笑脸,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大帅!肉孜这条命,是阿依莎和赵大哥的婚礼上捡回来的!也是‘左公渠’的水救活的!给我一把刀!我熟悉城外戈壁,愿带人出城夜袭,烧了那帮豺狼的粮草!”

  其他头人也纷纷起身,以各自的礼节和语言表达着同一个决心:守城!抗敌!保卫这刚刚得来的、有清泉、有希望的家园!

  左宗棠看着眼前一张张因愤怒和决心而涨红的脸,有回部伯克,有蒙古台吉,有汉人屯长,有普通牧民…他胸中一股热流激荡,重重抱拳:“好!左季高代朝廷,代这新疆万千生灵,谢过诸位高义!此战,必胜!”

  当夜,阿古柏叛军裹挟着布鲁特马队,如同黑色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涌向沉睡的哈密城。他们计划中的奇袭却撞上了一道意想不到的铜墙铁壁。城头之上,火把林立,亮如白昼!无数人影在火光中晃动。不仅有盔甲鲜明的清兵,更有数不清的各族百姓!头缠白巾的回民青壮手持棍棒、弯刀,与清兵并肩而立;蒙古汉子挽着强弓,目光如鹰隼;肉孜带着一队矫健的回部猎人,如幽灵般隐没在城外的黑暗中。

  阿古柏骑在马上,望着城头那前所未见的景象,脸色骤变:“怎么回事?城里的回子…那些蒙古人…他们怎么都站到清妖那边去了?!”

  回答他的,是城头骤然爆发出的、震天动地的怒吼!这吼声汇聚了汉语的“杀!”,回语的“安拉胡阿克巴!”,蒙语的战嚎…汇成一股排山倒海的声浪,直冲云霄!与此同时,城外叛军后营方向,突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而起——是肉孜他们得手了!

  “民心…这就是民心!”帅府高台上,左宗棠望着城头那万民同心的壮景,望着城外叛军营地的冲天火光,喃喃自语。

  夜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鬓发,数载风霜刻下的皱纹在火光映照下如沟壑纵横。

  他挺直了脊梁,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缓缓抽出腰间御赐的宝剑。

  剑锋指向城下汹涌的敌潮,清越的龙吟划破夜空:

  “众将士!各族义民!贼寇已至,图我疆土,毁我家园!今日之战,非为左某一己之功名,乃为尔等父母妻儿之安乐,为这西域万世之太平!随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西域的天地正气尽纳于胸,声如洪钟,响彻城头:

  “杀贼!护民!卫我大清河山!”

  城上万千火把应声怒举,万千喉咙同声怒吼,声浪撕裂了戈壁的夜空:

  “杀贼!护民!卫我河山!”

  那吼声汇聚成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天山雪崩,轰然倾泻而下,直扑向城下那惊惶失措的黑色浪潮。

  哈密城,这座浸润了“左公渠”清泉、见证了回汉通婚、凝聚了无数修复坎儿井汗水的城池,在1877年的这个夏夜,用它最坚固的基石——民心,筑起了不倒的长城。

  城下,阿古柏望着那铁壁般的城防和冲天的火光,第一次,眼中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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