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拉在看顾我们。” 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他们被引至中军大帐外。帐门紧闭着,厚重的毡帘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帐外肃立着两排盔明甲亮的亲兵,如同门神,眼神锐利,手按刀柄,纹丝不动。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刮过帐顶的呼啸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毡帘被一只大手从里面猛地掀开。
一股混合着皮革、墨水和炭火气息的温暖气流涌了出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帐内透出的光线,仿佛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铁塔,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谭上连!
他并未披甲,只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常服箭袖袍,腰束革带,身形挺拔如松,比寻常士兵高出大半个头,肩膀宽阔,充满了力量感。
浓眉如墨,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刚硬如斧凿刀刻,久经风霜的肤色是深沉的古铜。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锐利如电,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仿佛能劈开眼前的迷雾,直抵事物的核心。
他目光沉稳地扫过帐外这群形容狼狈、神色惊惶的回族降众,眼神中没有预想中的倨傲或杀气,反而是一种沉静如水的审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属于掌控者的威严。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众人。
当掠过买氏姐妹时,微微一顿。在姐姐买苏黛沉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评估她的镇定。
随即,那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妹妹买苏黛尔的脸上。
买苏黛尔的心猛地一跳,感觉那道目光如同带着温度,穿透了她遮面的纱巾,落在了她的眼睛上。那是一种纯粹的、带着男性本能的、对极致美丽的瞬间捕捉和惊艳。
尽管只有短短一瞬,谭上连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荡开不易察觉的涟漪。
随即,他的目光便恢复了惯常的沉静,仿佛刚才那刹那的停顿从未发生。
“诸位长老,一路辛苦。” 谭上连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帐内备有热茶,请进帐说话。”
他侧身让开通道,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客套,却自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仪。
阿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翻涌,努力稳住身形,朝着谭上连微微躬身致意,然后拄着手杖,步履沉重地率先走进了那顶象征着命运转折点的巨大毡帐。
长老们紧随其后。妇孺们则在帐外士兵的示意下,被引到旁边一个稍小的、同样燃着火盆的毡帐中暂时安置。
买苏黛尔在踏入旁边小帐前,忍不住飞快地、带着一丝残留的惊悸,回头望了一眼。
谭上连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大帐门口,逆着光,那轮廓显得异常坚实,如同山岳。只一眼,她的心,却莫名地跳得更快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强大力量瞬间攫住的异样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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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内,炉火正旺,暖意融融,与帐外的风沙凛冽恍如隔世。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浓烈酒液的醇厚气息,以及一种干燥皮革和墨锭混合的特有味道。
帐内空间极大,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隔绝了地面的寒气。
中央一张巨大的硬木条案上,此刻摆满了丰盛的酒食:整只烤得金黄流油的羔羊、热气腾腾的馕饼、大盆香气四溢的手抓饭、还有成坛的烈酒。
谭上连端坐主位,他身旁是几位主要将领和幕僚。
阿訇和几位回族长老被安排在客席首位,面前也摆放着同样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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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些平日里足以令人口舌生津的美味,此刻在长老们眼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讽刺的意味。
他们枯瘦的手指放在案上,微微颤抖,目光复杂地掠过那些食物,喉头滚动,却无人动手去取。
这是归降的宴席,每一口食物都像是在吞咽着部族的尊严和血泪。
帐内气氛微妙地凝滞着。清军将领们大多沉默不语,只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降者。
长老们则低垂着眼,或是紧张地搓着衣角,或是盯着面前跳跃的烛火,努力消化着这巨大的身份转换和内心的煎熬。
只有粗瓷大碗里的酒液,在偶尔的晃动下,折射出帐顶牛油灯昏黄的光。
“诸位长老,” 谭上连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端起面前一只粗陶酒碗,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的阿訇和长老们,“今日下山,便是自家人。不必拘礼,请。”
他的语气平实,没有刻意的安抚,也没有胜利者的骄矜,带着一种务实的简洁。说完,他率先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顺喉而下,他的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阿訇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缓缓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枯瘦的手指紧紧扣着碗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了一眼谭上连,又缓缓扫过帐中那些沉默却隐含威慑的清军将领,最后,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帐壁,望向了野狼谷的方向。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