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染血护心镜烙下的!
他挣扎着,用那柄已经砍得如同锯齿般的长刀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每动一下,全身的伤口都在疯狂地叫嚣着剧痛,左肋的断骨更是刺入皮肉。
但他站得笔直,如同兄长在城头最后的背影!
他最后望了一眼岳州城头那片依旧被血色和浓烟笼罩的天空,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向那片埋葬了兄长和无数袍泽英魂的焦土告别。
然后,他猛地转身,拖着那条被长矛洞穿、血流如注的伤腿,一步一个血印,踉跄却无比坚定地,一头扎进了后巷更深、更浓的黑暗之中。
巷子狭长幽深,如同通往地狱的甬道,但他怀中紧贴心脏的那块冰冷铁片,却源源不断地传来一种奇异的力量,支撑着这具濒临破碎的躯体,朝着黑暗深处,朝着那渺茫的、唯一的生路,朝着那个叫刘锦棠的十岁孩童所在的方向,亡命奔去……
巷外追兵的呼喝声被甩在身后,渐渐模糊。
天空,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惨白无力的阳光,穿透浓重的硝烟,短暂地照亮了这条污秽的小巷。
那光,恰好落在刘松山刚刚滴落的那滩尚未凝固的、混合着泪水的血泊之上,反射出一点微弱却执拗的红光,如同黑暗深渊里,一粒不肯熄灭的火种。
湘乡刘家的祠堂里,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先祖牌位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
年仅十岁的刘锦棠,穿着一身明显过于宽大的粗布孝服,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蒲团上。
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却掩不住那份单薄和茫然。
他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映着跳动的烛光,懵懂地望着最上方那块簇新、却还未来得及镌刻任何名讳的空白灵位。
空气里弥漫着香烛燃烧的气息和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悲伤。
门外传来沉重的、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一个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刘锦棠回过头。
门口站着的人,是刘松山。他回来了。带着一身仿佛永远也洗不净、深入骨髓的血腥气,带着满身狰狞的、尚在渗血的绷带,更带着一种让整个祠堂的空气都瞬间冻结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死寂。
他身上的粗布衣服破烂不堪,沾满干涸发黑的血迹和泥土,左臂用一条撕下的、同样肮脏的湘军袖标草草吊在胸前。
脸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色风暴和刻骨铭心的剧痛,唯独没有泪。
他的目光,缓缓地、沉重地扫过祠堂里闻讯赶来、脸上交织着悲痛与惶恐的族老们,最后,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地钉在了那个小小的、穿着孝服的身影上——刘锦棠。
刘松山动了,他拖着那条几乎被废掉、每走一步都带来巨大痛苦的伤腿,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向那个跪在蒲团上的孩子。
脚步声在寂静的祠堂里回响,沉重得如同闷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终于,他停在了刘锦棠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完全笼罩了那个小小的孩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他那伤痕累累、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腰身。
每一次弯曲,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和绷带下渗出的新鲜血迹。
祠堂里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刘松山粗重压抑的喘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只艰难伸向怀中的、缠着肮脏绷带的手。
那只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量,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铁片,边缘扭曲变形,布满了刀砍斧凿般的划痕,中心处一个触目惊心的深深凹坑。
整块铁片被一层厚厚的、凝固发黑的血垢所包裹,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沉光泽,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在祠堂弥漫开来。
刘松山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块染血的护心镜,眼神复杂到极点——有撕心裂肺的痛楚,有焚天煮海的恨意,更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的托付。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仿佛要将涌上来的什么东西硬生生咽回去。
最终,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只缠满绷带的手,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将那块冰冷、沉重、浸透兄长鲜血的铁片,轻轻放入了刘锦棠那双小小的、茫然摊开的手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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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血腥气的触感,瞬间传递到刘锦棠的手心,让他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低下头,困惑又有些害怕地看着手中这块奇怪的、沉甸甸的、散发着可怕气息的铁片。
“这是……”一个族老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刘松山没有回答,他依旧维持着那个艰难弯腰的姿势,目光从护心镜上移开,重新落回刘锦棠仰起的、稚嫩而茫然的小脸上。
他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里,那翻腾的血色风暴似乎平息了一瞬,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碎的、沉重到无法言喻的悲伤,和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
“你爹……”刘松山的声音终于响起,嘶哑干裂,仿佛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带血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留给你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刘松山一直死死压抑在身体深处的某种东西,仿佛终于冲破了堤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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