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砖石、木料、残肢断臂……在刺鼻的硝烟和耀眼的火光中被高高抛起,又如同暴雨般狠狠砸落。
“开花炮!是开花洋炮!”凄厉的警报声在四面八方响起,瞬间被爆炸的轰鸣淹没。
东城墙!杜文秀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抓起倚在门边的长刀,甚至来不及披甲,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素色战袍,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爆炸声最密集的东城方向。
寒风裹挟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帅府到东城的道路,已成炼狱。碎石瓦砾铺满了街巷,倒塌的房屋燃烧着,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夜空,将奔逃的人影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受伤士兵的哀嚎、平民惊恐的哭喊、房屋倒塌的轰响……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绝望的死亡交响。
不断有炮弹尖啸着撕裂空气,落在附近,每一次爆炸都掀起新的死亡浪潮。
杜文秀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在弥漫的烟尘中,在纷飞的碎石里,如同鬼魅般疾冲。
他挥舞着长刀,隔开飞溅的瓦砾,大声呼喝着,试图收拢那些被爆炸震懵、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士兵。
他的声音嘶哑,被巨大的噪音撕扯得破碎不堪:“顶住!向缺口!跟我上!顶住!”
一块被爆炸气浪掀飞的锋利碎石呼啸而来,狠狠擦过他的左臂。
素色的战袍瞬间被割裂,温热的鲜血立刻涌出,染红了半边衣袖。
剧痛让他的动作微微一滞,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用染血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冲得更快,直扑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巨大豁口!
东城墙的惨状,让久经沙场的杜文秀也感到一阵眩晕。
一段近二十丈宽的城墙如同被洪荒巨兽一口咬掉,彻底崩塌!
巨大的豁口处,断壁残垣犬牙交错,燃烧的梁木发出噼啪的爆响,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如山,既有守军的,也有刚刚冲上来就被打退的清军先登死士。
滚烫的鲜血汇成暗红的小溪,在焦黑的土地上肆意流淌、蔓延,蒸腾起令人作呕的血腥雾气。
豁口之外,清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蚁群,黑压压地涌动着,无数火把连成一片汹涌的火海,喊杀声震天动地,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这道刚刚撕开的死亡裂口!
豁口内,残存的义军士兵正用血肉之躯筑起最后的堤坝。
他们依托着燃烧的断墙、堆积的尸体、甚至推倒的马车作为掩体,用一切能找到的武器——长矛、大刀、石头、燃烧的木梁——疯狂地反击。
箭矢早已射光,火铳在连续发射后枪管滚烫变形。
一个断了手臂的汉子,用牙齿咬开手榴弹的引信,狞笑着用仅剩的胳膊奋力掷向攀爬的清军人堆……
“大帅!大帅来了!”不知是谁嘶哑地吼了一声,那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陡然爆发出一种绝境逢生的力量。
浑身浴血的马国忠正挥舞着一柄卷刃的大刀,将一个刚刚爬上豁口的清军佐领砍翻下去。
闻声猛地回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冲破烟尘火光,出现在豁口内侧。
杜文秀的素色战袍已被鲜血、烟灰和泥土染得看不出本色,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站在那里,手中长刀斜指地面,目光如炬,扫视着这片惨烈的修罗场。
“弟兄们!”杜文秀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像一柄重锤,奇异地压过了震天的喊杀和爆炸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还能喘气的义军士兵耳中。
“大理城就在身后!父老妻儿就在身后!今日,有死而已!随我杀贼!”
“杀贼!杀贼!!”濒死的怒吼如同受伤猛兽最后的咆哮,从豁口处每一个还能站立的义军胸腔中迸发出来。
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悲壮的洪流,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竟让汹涌扑来的清军人潮为之一滞!
杜文秀不再多言,他像一头发怒的雄狮,长刀一振,率先冲向豁口最前沿,冲进了那片血肉横飞、刀光剑影的漩涡中心。
长刀挥出,带着尖锐的破风声,精准地劈开一名清兵刺来的长矛,刀锋顺势抹过对方的咽喉,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雨!
他身边,马国忠和残存的亲兵们怒吼着跟上,用身体组成一道移动的堤坝,死死堵在豁口最狭窄、冲击最猛烈的地方。
刀剑撞击,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骨头碎裂的闷响令人牙酸。
惨叫声此起彼伏。杜文秀的长刀舞成了一片银光,每一次挥砍、格挡、突刺,都带着千钧之力,收割着冲上来的清兵性命。汗水、血水混合着烟尘,模糊了他的视线,滑腻腻地沾满手掌。
小主,
手臂上的伤口在每一次发力时都传来钻心的剧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堵住!堵住这缺口!哪怕多一刻也好!
尸体越堆越高,渐渐在豁口处形成了一道由血肉和残肢构成的、触目惊心的壁垒。清军的攻势,在这道用生命和意志构筑的堤坝前,竟真的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后续的清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攀爬,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被豁口内义军居高临下地击杀。
督战的清军将领在远处气急败坏地吼叫着,新一轮的开花炮弹开始尖啸着越过豁口,落入城内更深处,掀起新的混乱和火光。
然而,杜文秀和他身边最后的战士们,依旧死死地钉在豁口,如同礁石,任凭血浪滔天,岿然不动。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