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数日前一次清军炮击城楼时,飞溅的碎石留下的印记,也是这座城池在绝望中挣扎的最后见证。
杨荣走到杜文秀面前,单膝跪下,动作因虚弱而显得有些迟缓。
他没有看杜文秀,目光垂向冰冷的地砖,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
“大元帅…末将…无能。”他艰难地开口,喉头滚动了一下,“城中…能站起来的兵,不足三千了…其中带伤者过半。箭矢…不足万支,火药用尽…滚木礌石…也已告罄。粮食…”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后面的话,“昨日…已按最低配给,每人…每日二两麸皮…也…也仅能再维持…三日。”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近乎疯狂的火焰,那道伤疤也因激动而扭曲:
“大元帅!末将请命!集中最后所有能战之力,打开西门!趁夜突袭!目标…清军中军!刘岳昭老贼的大营!若能斩将夺旗,或可…或可绝处逢生!末将愿为先锋!死则死矣!好过在这城中…坐以待毙,活活饿死啊!”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和疯狂。
这已不是战术,而是求死之战,是猛兽在铁笼中被困至绝境时,向着猎人发起的最后、最徒劳也最惨烈的扑击。
杜文秀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杨荣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上,又移向他眼中那簇疯狂燃烧却注定徒劳的火焰。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枯瘦的手,轻轻将面前那碗清粥推到了杨荣面前。
“杨卿…辛苦了。这碗粥,你喝了吧。”杜文秀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深秋的寒潭。
杨荣看着那碗清澈见底的粥,身体猛地一颤。他明白了大元帅的意思。
最后的挣扎,除了让这仅存的三千兄弟在清军严密的壕堑壁垒前流尽最后一滴血,加速城池的陷落和随之而来的屠戮,再无任何意义。
杜文秀的目光越过杨荣,望向殿外灰暗的天空,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清军营垒,看到了那无可挽回的结局。
他的眼神中,最后一丝属于枭雄的锐利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悲凉和一种洞悉宿命后的沉寂。
“传令下去,”杜文秀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各门…加固最后防线。约束军民…勿生内乱。待…待粮尽之日…便是孤…亲登城楼,与诸将士…共赴国难之时。”
他没有再看杨荣,也没有再看那碗粥。
大殿内,只剩下杨荣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喘息声,和殿角孩童们因寒冷和饥饿而无法抑制的微弱哭泣。
窗外,一阵裹挟着枯叶的冷风呼啸而过,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为这座即将倾覆的城池,奏响了最后的挽歌。
苍山负雪,沉默地注视着脚下这片即将被血与火彻底吞噬的土地,洱海的波涛,在深秋的寒风中,呜咽着拍打堤岸,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