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
“新来的总督大人?呵,口气倒是不小。这云南的天,是好扫的?前任舒制台、恒中丞,哪个不想扫?结果呢?一个脑袋挂在了大理城头,一个全家老小在衙门里吊成了腊肉!” 他身后的团丁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充满恶意的哄笑。
刀疤李踱近两步,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刘岳昭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战袍和沾满泥泞的马靴,语气愈发轻佻:“看大人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也听说了咱们这儿的规矩。
兄弟们在刀口上舔血,保一方平安,不容易。这粮饷、械弹,还有兄弟们流血流汗的犒赏……总得有个说法吧?”
他伸出粗糙的手掌,手指捻了捻,意思再明白不过——要钱,要粮,要枪!
大堂内的空气瞬间绷紧如弓弦。刘岳昭的亲兵们手已悄然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眼神如鹰隼般锁定了李大魁和他手下那几个团丁,只待主帅一声令下。
杨虎更是踏前半步,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横在刘岳昭与李大魁之间,眼中凶光毕露。
刘岳昭却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交椅上,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仿佛没听见李大魁那番挑衅和勒索,只是将擦拭好的铜印稳稳地放回公案正中。
然后,他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投向李大魁那张刀疤纵横的脸。
“规矩?” 刘岳昭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压过了李大魁方才制造的喧嚣。
“本督奉旨抚滇,只知朝廷法度,王命旗牌。” 他顿了一顿,目光扫过李大魁身上那件不合时宜的绸面马褂,语气陡然转冷,如同淬火的刀锋。
“你身着朝廷号衣,又披着这身不伦不类的行头,带刀擅闯总督行辕,咆哮公堂,索要钱粮,视同劫掠官署!按大清律例,该当何罪?”
李大魁脸上的刀疤猛地一抽,显然没料到这位新总督如此强硬,竟直接给他扣上造反的大帽子。
他眼中凶光一闪,梗着脖子叫道:“大人!您初来乍到,不懂咱们这儿的行情!兄弟们也是……”
“拿下!” 刘岳昭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如同惊雷炸响。
早已蓄势待发的杨虎如同猛虎出柙,暴喝一声:“遵令!” 身形如电,直扑李大魁。
他身后的亲兵也如狼似虎,瞬间扑向那几个团丁。大堂内顿时拳脚交加,怒喝连连。李大魁身手不弱,拔出腰间的短刀奋力反抗,刀光霍霍。
但杨虎是刘岳昭麾下有数的悍将,经验老到,几个凶狠的擒拿格斗,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和一声凄厉的惨嚎,李大魁持刀的手腕已被生生折断。
杨虎顺势一脚踹在他腿弯,李大魁“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被两名亲兵死死按住。
他带来的那七八个团丁,在如狼似虎的湘勇面前,如同土鸡瓦狗,顷刻间就被打翻在地,捆成了粽子。
李大魁被死死按着,额头青筋暴跳,犹自挣扎嘶吼:“姓刘的!你敢动老子!城外几千号兄弟不会放过你!这昆明城,你坐不稳!”
刘岳昭缓缓站起身,走到被按跪在地的李大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大堂内只剩下李大魁粗重的喘息和团丁们压抑的呻吟。
“几千号兄弟?” 刘岳昭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聚啸山林,劫掠地方,鱼肉乡里,就是你说的‘保境安民’?本督来此,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些人,从今日起,云南的天,变了!” 他猛地提高声音,字字如铁锤砸落,“拖出去!辕门外,斩!”
“大人!总督大人饶命啊!” 李大魁这才真正感到了灭顶的恐惧,脸上血色尽褪,嘶声求饶。
但已经晚了。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将他拖死狗般拖向门外。
片刻之后,辕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铡刀落下声,随即是人群短暂的骚动和死一般的寂静。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高悬在总督衙门前的旗杆之上。那狰狞的刀疤脸,在秋日的阳光下凝固着最后的惊骇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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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昆明城的大街小巷。盘踞在城内外的大小团练头目们,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那点趁火打劫、试探新总督虚实的念头,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刀斩得粉碎。
总督衙门辕门外旗杆上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比任何冠冕堂皇的告示都更有说服力——新来的刘制台,不是来和稀泥的,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总督衙门内,气氛却并未因此轻松。刘岳昭深知,杀一儆百只能暂时压制地面的小鬼,真正悬在头顶的利剑,是盘踞滇西、拥兵二十万的杜文秀大理政权。
他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深入那个铜墙铁壁般的敌境。
灯下,刘岳昭凝视着桌上粗糙的云南舆图,手指划过苍山洱海的位置。
一个面容精干、眼神锐利的汉子单膝跪在案前,他叫赵七,原是湘军斥候队正,胆大心细,精于伪装潜伏。
“大理,” 刘岳昭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杜文秀的腹心。我要知道,他的兵到底有多少是真能打的?粮草囤在何处?将领之间有无嫌隙?回民军与当地汉人、彝人、白人的关系如何?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那个叫柳映泉的,是什么来路?为何杜文秀对他言听计从?”
赵七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冷静的决然:“标下明白。大人放心,七日内,必传回消息。”
“不是消息,” 刘岳昭纠正道,手指重重敲在舆图上大理的位置,“是命脉!杜文秀的命脉!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