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叛军阵中,一员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虬髯大将,身披重甲,手持一柄门板似的开山巨斧,策马狂飙而出,直取帅旗下的岑毓英!
正是悍将马荣!他双目赤红,显然是被这搅局者彻底激怒,欲斩敌酋以挽狂澜。
“来得好!”岑毓英眼中精光暴涨,毫无惧色,一夹马腹,战马如龙般迎上!
两马交错,电光石火间,金铁交鸣的巨响刺破战场喧嚣!岑毓英手中那柄狭长的腰刀,竟以不可思议的灵巧角度,险之又险地格开了马荣那力劈华山、足以开碑裂石的巨斧猛劈!刀锋顺势贴着斧柄闪电般滑下,直削马荣握斧的手指!
马荣万没料到对方刀法如此刁钻狠辣,惊骇之下急忙撒手弃斧!饶是他反应奇快,指关节处仍被锋利的刀尖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飙射!
剧痛和羞辱让马荣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正欲再战,岑毓英的后续亲兵铁流已汹涌而至,长枪如林,硬生生将两人隔开。
“撤!快撤!”马荣见大势已去,恨恨地瞪了一眼在亲兵簇拥下岿然不动的岑毓英,捂着流血的手,嘶声大吼,拔马便走。主帅败退,叛军顿时全线崩溃,如退潮般向西狼狈逃窜。
“追!”岑毓英刀锋前指,声音冰冷如铁。他勒马立于战场中央,脚下是横流的血水和倒毙的尸骸。
他微微侧头,头盔上那簇蓝翎,在昆明城头无数道感激涕零、敬畏交加的目光注视下,在尚未散尽的硝烟与火光中,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更加幽深、更加令人心悸的血色光泽。
昆明城解围了,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更加巨大的空虚和无力。布政使司衙门内,桑春荣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刚从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却气势沉凝如山岳的将领,那份在绝望深渊中拯救了自己和整个省城的功勋,此刻竟让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感激?有之。敬畏?更多。
但最深处的,是一种面对无法掌控力量的茫然和隐隐的恐惧。
“岑将军……挽狂澜于既倒,救我昆明数十万生灵于水火,此功……此功……”桑春荣的声音干涩,努力想挤出些嘉奖之词,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顿了顿,终于艰难地吐出了实质性的内容,“本官……本官即刻上奏朝廷,为将军请功!眼下滇西战事未靖,大理逆贼杜文秀仍为心腹大患,滇东南马荣、马联升虽败,余孽未清……云南……云南离不开将军啊!”
岑毓英垂手肃立,脸上并无半分居功自傲之色,平静地应道:“末将分内之事,大人言重了。为国效力,分所当为。”
他语气谦恭,姿态无可挑剔。然而,当桑春荣紧接着试探性地提出,希望他能尽快整军,再次西进,彻底解决大理杜文秀这个心腹大患时,岑毓英却并未如他所愿地立刻慷慨领命。
“大人明鉴,”岑毓英微微躬身,言辞恳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末将所部自滇西千里回援,血战解围,已是人困马乏,亟待休整补充。且大理杜文秀经营多年,城高池深,兵精粮足,非红岩小寨可比。仓促再战,恐非良策,徒损将士性命,反挫朝廷锐气。”
桑春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听出了这平静话语下的潜台词——要兵,要饷,要权!他张了张嘴,还想再以“大局为重”相劝,但对上岑毓英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眼神平静,却分明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和不容讨价还价的强硬。桑春荣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颓然地靠回椅背,半晌,才无力地挥了挥手:“……将军所言,亦是老成谋国之言。所需兵员粮饷器械,本官……尽力筹措便是。”
短短数月间,一道道加官进爵的任命文书,如同雪片般飞落岑毓英的案头。
署理宜良县事、兼管路南州事、升任澄江知府……他像一颗被飓风推上浪尖的巨石,在云南这权力崩塌、秩序荡然的乱局中,凭借着手中紧握的刀把子和刚刚解围昆明如日中天的威望,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将一片片破碎的疆土和权力纳入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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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桑春荣的武将,他坐镇澄江,开府建衙,一道道措辞严厉的公文发往邻近州县,催逼粮饷,调集兵勇,其威势之盛,已隐隐凌驾于那位困守昆明、日渐憔悴的布政使大人之上。
权力的滋味如同醇酒,初尝令人迷醉,却也让人更加清晰地感知到高处不胜寒的凛冽。一个深夜,万籁俱寂,唯有澄江知府衙门的书房内还亮着一点如豆的灯火。
岑毓英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并未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只是静静地看着桌角烛台上跳跃的火焰,深邃的眸子里映着两簇幽微的光。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如同影子般的心腹亲随悄然闪入,快步走到书案前,从怀中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双手奉上:“大人,大理来的,杜文秀亲笔。”
岑毓英眼神微凝,接过信,信纸是上好的云南土纸,带着淡淡的植物香气。展开,字迹遒劲飞扬,力透纸背,内容却石破天惊。
“将军天纵雄才,何苦屈身事虏?满清气数已尽,东南洪杨虽平,然天下板荡,豪杰并起。将军手握劲旅,坐拥滇中膏腴之地,进可问鼎中原,退可划地称王。若将军有意,文秀愿举滇西之地,歃血为盟,共逐胡尘,同享富贵!切切此心,天地可鉴!杜文秀顿首再拜!”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岑毓英的心上。问鼎中原?划地称王?杜文秀描绘的图景,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书房内死一般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爆响。
岑毓英的手指在冰冷的信纸上缓缓摩挲着,指尖感受着那墨迹的微微凸起。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