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着前,明明凑近也无法闻到薄荷独特的香味,非得低头看到才发觉,却能够闻到澄观身上的药香和檀香。
她稳住心神,右手轻轻攥住澄观内里僧衣的衣角,“哥哥身上薰的是什么香呀?”
澄观低头看她。
四目相接,他看着她的眼神带了一分怔忪。
傅令仪眨眨眼睛,状态并不如想象中的好,高热让她的眼眸爬满蛛网一般的血丝,但她神情澄透,似乎没有一丝试探之意。
“哥哥?”她轻轻地又唤了一声。
“遗梦香,有安神宁定之效。”澄观的目光恢复到如一潭深水,无波无澜,搅不起一丝涟漪,“回头把香方写给你。”
耳边开颅锯骨之声稍稍停歇,傅令仪余光瞥过萧钺的侧影。
澄观从傅令仪腕间收回手,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瓶,“这是贫僧随身携带的备用药,可抑制时疫、清热化痰,勉强对症。”
“只有这最后一丸。”
澄观问:“傅施主可要?”
傅令仪心尖一颤,抬起眼帘,看着澄观。
他俯瞰她,仿佛能看透她的所有心思。
傅令仪烧红的脸上绽出一个清浅的笑,轻声道:“自然是吃的。”
澄观这才倒出一丸药,喂她吃了下去,又把玉瓶递到她怀中,里头发出微弱的撞击声。
昭示着并不是真的只剩下最后一丸。
傅令仪捏紧玉瓶将其收进怀中,口中药丸化开,虽称不上十分苦涩,但滋味也不好,以水吞服后才又问:“哥哥,是几时回来的?”
澄观撤开被她半倚着的身子,傅令仪只好自个儿调整姿势坐好。
他站起身,扣着腕珠的指尖轻轻颤动,垂眸看她,“暴雨不止,我本打算暂宿在山下茶棚,但见有人快马冲下山以为寺中出事,便赶了回来。”
他顿了顿,“刚进了山,背后的官道就被塌方堵死了。”
“塌方了?”傅闻惊道,怪不得明明快两个时辰了还不见阿元回转,恐怕澄观在山下遇到快马之人就是阿元。
这下可好,这案子恐怕真要归显王主审,自家娘子验尸了。
傅闻吐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正在开颅的显王。
傅闻心思翻涌,坐在缁衣上的好妹妹傅令仪却似乎只关心兄长,“哥哥可有事?”目光围绕澄观周身转了一圈。
澄观垂眸,眼睫微动,摇摇头。
“进了寺遇到戒相才知你来了。”澄观看着傅令仪松了口气之后又低头老实地抱着水碗小口小口吞咽的模样,心头的郁结来得快去得也快,眉头拧起,“这行路散只能抵一时之功,早些……办完事。回去还得喝药。”
傅令仪听话地点点头。
澄观侧身吩咐戒相先回去煎药。
傅令仪侧耳听着。
麻黄去节,四两;杏仁去皮尖……
前面听起来倒有些像《伤寒论》中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后面嘛,以傅令仪只记医书、不通关窍的水平……
她一边听,一边想前世傅氏发现碎尸的时间应该比现在稍晚些,澄观大概并没有遇上阿元,或是遇上阿元时官道已经堵了,才没有回到普慈寺。
但无论如何,变数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她的目光又扫过那双握着匕首开颅的手,锯骨声重新回到井然有序的状态。
发热觉得冷是常见症状,傅令仪一边出汗一边整理了一下衣襟,休息了些时间,萧钺才将颅盖骨取下。
傅令仪重新戴上手套,过去接手。将硬脑膜剪开后,脑组织的损伤一目了然。
女尸枕部脑挫伤、大量出血,额部也发现了脑挫伤和脑出血,但并没有在脑组织对应的头皮发现相应的外伤痕迹。
“是对冲伤。”傅令仪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对冲伤是一种特征性的脑损伤,特征就是着力点的头皮有损伤,其下脑组织有损伤;同时,着力点对侧的脑组织也会发现损伤,但是这里的头皮没有受力,所以没有损伤。对冲伤一般发生在头部减速运动过程中,例如摔跌或是磕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