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转向傅令仪。
怎么六娘子早知道澄观之事了?那他先前还紧张个什么劲儿?
“傅娘子还要开颅吗?”萧钺开口打断了傅令仪与澄观的对视。他此时已经微微蹲着身,举着匕首靠近女尸的头颅。
傅令仪就着现下的姿势正好可以俯视他,他面无表情,唇角压抑着,看上去颇有不耐。
毕竟只是个仵作,竟不能专心工作,傅令仪颇能理解他。
才怪!这可恨的资本家嘴脸!
她重新蹲下身,倾身靠近他。
萧钺转过头正要问傅令仪怎么做,却觉二人瞬间离得极近,他甚至能看见她根根分明的眼睫,能闻到她口中梨膏糖散发的甜香,他一时没动。
开颅一般先要用刀自额部眶上缘两厘米处开始作一锯线,向两侧延伸经耳廓上缘切断两侧颞肌,向后会合于枕骨粗隆处。
傅令仪将需要锯开的位置指给萧钺看,却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似乎有些疑惑,“殿下?”
萧钺未开口,只回过头跟着傅令仪的要求开始锯。
人的颅骨非常坚硬,萧钺的匕首再锋利也比不上锯子,一时半会也完成不了。但他的动作看上去却不是特别艰难,匕首和颅骨摩擦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动静。
飞扬的骨屑带有一种特殊诡异的味道。
谢誉抬起手臂揉了揉鼻子,不由地觉得这画面恐惧到足以入梦。杀人不过头点地,但锯开脑子这种刑罚实在是叫人难以接受。
一时间只觉得手开颅骨的表兄和旁边指导他的傅令仪如阎王罗刹一般。
“这两人真可怕啊!”他这样喟叹着,一道冰冷目光扫了过来。
捧着茶碗路过的澄观瞥了他一眼。
似有一盆雪水兜头浇了下来,谢誉张张嘴,就见澄观走到两人身边,说了句什么。
他又环顾一圈才找到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回到傅氏仆役中的那位傅娘子身边的嬷嬷。
所以先前她就这么端着姜茶回去了吗?
谢誉眯了眯眼,觉得有些诧异。
而傅令仪听到澄观说话,就要站起来伸手去接那碗姜茶,没想到起得猛了,眼前一黑,身子一晃,整个人朝下栽。
手臂突然一紧,被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止住她的下坠之势。
傅令仪感觉到澄观清瘦有力的手指握着自己的肩,下巴抵在她头顶,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混杂着檀香形成的奇妙香气。
澄观一用劲,就把她捞起又放下。
她被安置在油布棚下的一角,身下铺着澄观外层的缁衣,摸起来微微有些潮,但更多的是澄观身上的暖意。
澄观收回握在她肩上的手臂,她顺着他的动作又往前倒了一下,低低地喊一声,“哥哥。”
澄观眉头轻拧,低头看傅令仪,对上她血丝密布的眼睛,又看到她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便取下她面上附着的巾帕,才发现她双颊已经通红。
“戒相。”他伸出手,先前领他过来的小和尚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旁边,刚才澄观便是将茶碗递给他,自己再用左手握住傅令仪的肩,右手脱下外衫铺地。
戒相将茶碗递过去。
“先喝。”澄观捧着碗喂到傅令仪嘴边。
傅令仪鼻翼微微扇动,但高热的呼吸不畅导致她什么也闻不出来,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澄观端来并不是先前她听见崔娘和那谢氏护卫说到的姜茶。
而是薄荷水。
她吸了口气,才发现鼻涕堵住呼吸,下意识张嘴以口呼吸。
澄观看她神情变化,解释道:“你咳声重浊、发热重、双颊烧红,鼻塞,皆是风热之邪犯表、肺气失和的表征,忌饮姜茶这样的温燥之物。”
傅令仪点头,舌尖顶顶上颚,低头饮下。
澄观看她慢慢咽下,才又解开她左手腕上的发带取下手套,两指搭在她腕上,半晌没说话,眉头轻轻拧起。
傅令仪累了一夜,坐在棚下,倚着澄观,耳边是萧钺开颅发出的摩擦声,只觉得浑身骨头发软,眼皮越来越沉,等了一会儿,意识朦胧,勉力强撑,脑袋一点一点打起瞌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个激灵,从噩梦里爆炸强大冲击力中猛地惊醒,看到近在咫尺的澄观,似乎呆了一呆。
又缓慢地转头看向正在开颅的萧钺,他手下进程已经过半,想来至少已经过了一两刻钟了。
傅令仪眉头微蹙,她的身体虽然已经很疲惫,但仍没想到自己竟会真的睡着。
毕竟因为超忆症她的大脑皮层总是处于过于活跃的状态,她擅长应对由此带来的难以入睡的副作用,也擅长见缝插针在相对平静时迅速进入深度睡眠,但从不曾在应该警惕的时候突然入睡。
不过截止前世傅令仪死亡,超忆症的成因在科学界还没有明确的答案。
傅令仪固然有所倾向,但她穿越重生后已经换了一具身体,却仍保有超忆的能力,就让事情变成了哲学与科学的思考题,她目前也没有条件去寻求,如果法隆在,或许能请他做一做脑补扫描。
澄观已经从右手切脉到左手,傅令仪茫然地盯了他一会儿,硝火和血腥味的幻觉才渐渐散去。
她反应过来。
或许是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