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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破茧

  晨曦微露,带着石洲特有的清冽寒意,悄然爬上了听雨轩的窗棂。窗纸上凝结着细微的水珠,将透进来的天光晕染得朦胧而柔和。屋内,苏婉娘已早早起身,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春杏为她梳理那一头如墨的长发。

  镜中的女子,眼底的乌青并未完全消散,红肿也依稀可见,但那双眸子深处,昨日那种濒死般的迷茫与绝望,却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白的宁静,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探索欲。昨夜春杏的话,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未平息,却意外地冲刷掉了一些沉重的淤泥。那从正院传来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此刻回想起来,竟不再是纯粹的羞耻,反而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对“自由”与“被爱”的模糊向往……

  “苏姨娘,您今日气色瞧着比昨日好些了。”春杏一边灵巧地挽着发髻,一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欣慰。她敏锐地察觉到苏婉娘身上那股绷紧的、随时会断裂的弦,似乎松缓了一点点。

  苏婉娘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垂眸,看着镜中自己苍白依旧的脸颊。父母…弟弟…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心口依然会传来熟悉的抽痛,但奇怪的是,那痛楚之中,似乎掺杂了别的东西——一种被春杏那句“他们值得你这样吗?”刺穿后,再也无法完全弥合的裂隙。生养之恩,伦常孝道,这些根植于骨髓的信条,昨夜被春杏那番离经叛道又直指核心的言论猛烈地撼动着,虽未倒塌,却已摇摇欲坠。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女恭敬的声音:“夫人到。”

  苏婉娘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要起身,膝盖微弯,准备行那标准的参拜大礼。然而,就在身体即将完成那个刻入骨髓的动作前,昨夜春杏那轻松的话语和顾远、乔清洛相处的画面猛地闪入脑海——“腰板挺直了说话就行!”、“看着烦!”、“该亲近就亲近!”…动作,硬生生地僵在了半途。她站直了身体,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犹豫,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有些干涩:“…王妃娘娘。”

  乔清洛一身海棠红的家常襦裙,外罩一件雪狐毛领的短袄,明艳中带着温婉。她踏入听雨轩,目光如春风般落在苏婉娘身上,带着惯有的关切。然而,当她看到苏婉娘仅仅只是颔首示意,那准备下拜的动作竟中途停止时,乔清洛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诧异,随即又被更深的探究所取代。

  “婉娘妹妹快别多礼。”乔清洛快步上前,笑容温煦地扶住苏婉娘的手臂,阻止了她可能后续的礼节动作。她的指尖温暖,动作自然,仿佛苏婉娘刚才的反应再正常不过。“身子可好些了?春杏说你昨夜总算肯用些粥食了,这就对了。人是铁饭是钢,再大的事,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乔清洛一边说,一边拉着苏婉娘在桌旁坐下,自己也挨着她坐了。她仔细观察着苏婉娘的神色。苍白依旧,憔悴未减,但那双眼睛…昨日里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空洞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平静之下,似乎藏着一种被压抑的、近乎麻木的释然?对于父母的消息,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追问?这与昨日那个哭求、绝望的苏婉娘判若两人!

  乔清洛心中警铃微作。她昨日费心安抚,还细致的编织了父母安好的谎言,就是怕这姑娘承受不住打击寻了短见,给顾远添麻烦。可今日这情形…莫非是刺激过度,真的失心疯了?否则,一个被礼教浸透骨髓的女子,怎会对至亲的安危表现得如此淡漠?甚至连基本的礼数都开始混乱了?

  “妹妹…”乔清洛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试探,“你…心里可还难受?昨日的事…”

  苏婉娘抬起眼,迎上乔清洛关切中带着审视的目光。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父母?弟弟?她该表现出担忧吗?按照《女诫》,她此刻应该痛不欲生,应该再次恳求王妃开恩,应该…可心底深处,那个被春杏撕开的口子里,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问:他们值得吗?值得我为他们再死一次吗?值得我为他们继续这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吗?这念头一起,连她自己都被惊到了,一股巨大的罪恶感瞬间攫住了她。

  “我…我…”苏婉娘嗫嚅着,眼神闪烁,避开了乔清洛的目光,“多谢王妃挂心…我…还好…” 她声音低微,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她甚至忘了按照规矩,在王妃问候后,应该立刻再次行礼谢恩。

  乔清洛的心沉了一下。这反应太不对劲了!不是悲伤过度,也不是故作坚强,倒像是…魂不守舍,心神涣散,连基本的应对都忘了。她更加笃定了“失心疯”的猜测,担忧之情瞬间压过了所有试探和算计。她握住苏婉娘冰凉的手,语气带上了真切的焦急:“婉娘妹妹,你别吓我!是不是昨夜没睡好?还是哪里不舒服?春杏!快去请府里的郎中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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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用!”苏婉娘被乔清洛的紧张吓了一跳,猛地回神。看到乔清洛眼中的担忧不似作伪,一股暖流夹杂着更深的混乱涌上心头。这位王妃…她似乎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不是为了顾远,不是为了王府的体面,仅仅是因为…她这个人?

  这陌生的感受让苏婉娘更加不知所措。她慌忙想站起身,想要弥补刚才的失礼,想要跪下行那个迟来的大礼:“王妃娘娘,妾身失仪!妾身方才…” 膝盖再次习惯性地弯曲。

  “哎呀!”乔清洛这次是真有点急了,用力拉住她,“说了多少次了,在我这儿,别动不动就跪!看着累得慌!”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嗔怪,将苏婉娘按回座位,“好好坐着说话!你身子虚,再折腾坏了怎么办?”

  苏婉娘被迫坐下,看着乔清洛近在咫尺、写满真切关怀的脸庞,心中那堵名为“规矩”的高墙,似乎又被撬动了一块砖。她想起昨夜春杏的话:“夫人心善…”、“腰板挺直了说话就行!”、“看着烦!”…再看看眼前这位毫无王妃架子、甚至有些“急躁”地阻止自己行礼的主母…一个在她过去十八年人生里绝不可能出现的疑问,如同破土的幼芽,带着惊人的力量冲口而出:

  “王…王妃娘娘…”苏婉娘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豁出去的勇气,“您…您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

  乔清洛一愣:“生气?生什么气?”

  “就是…就是刚才,还有现在…”苏婉娘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乔清洛,“妾身…我没有给您行参拜大礼…这…这不合规矩啊!《女诫》《礼记》上都写得明明白白,妾侍见主母,当行大礼参拜,晨昏定省,不可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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