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也不知你家中用具情况如何,有没有更换,只我此前坐令尊的船时,有注意到那船稍显年头了,还是换一艘比较好,钱财都在袋子里,钱财可以再挣,人的性命最重要,记得多打听几家,看谁工艺最好,钱不是问题,不够就去十一郎那边支取,既然都要换了,便换最好的。”
“还有这个,听闻你幼弟已是少年人。少年人不论男女都爱俏,这双皮靴子是我赠与他的新年礼,还好你提过一嘴他的尺寸,不然我还不好想礼物。”
郎君温声软语,细细道来自己心中所想,梁章越听眼越红,越听眼角越湿润,几欲落下泪来。
他在心中立下誓言:从今往后,我自当为陆九思左右手!若有违誓,当坠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
在梁章这里刷完了好感,陆安转头又去找陆宇。
“十一郎,我把你留下来是有重担要交给你。”
陆安道:“我们陆家只有你知道如何讲故事,也只有你愿意和那些农人打成一片,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给你在房州买了一栋大房子,还请知州将你从配所放出来,往后你再不是配隶了。”
这是一处只有一层的屋子,但有一个大院子,干净而空旷,可以给陆宇随便摆放些什么——便是养他喜欢的小动物也可以。
院子角落处有口井,大户人家都会有,如此自家用水才干净且方便。
最让陆宇惊喜的是,这房子一面墙能有三扇窗,四面墙就是十二扇。他喜欢开窗后阳光满溢的感觉。
“九哥!”陆宇声音清晰且抑扬顿挫:“你放心!我一定遵循你的指示,你说讲什么故事我就讲什么故事,绝对不会添油加醋,也不会偷工减料。”
陆安接着说:“除了讲故事外,你还需注意筒车损耗情况,若有损耗,用佃户交上来的水费来维修,他们若想借贷,也从水费中取用,如非必要,不可补贴。”
陆宇没有问原因,只是大声回答:“是!”
陆安又叮嘱他:“如今天寒地冻,你切莫忘了给佃户家中送些干柴木炭,聊表我之心意。”
——收买人心这种事情,是时刻不能停的。
陆宇一一记下,而后挺直胸膛,高声道:“九哥,我陆宇在这里向你起誓,我一定会为你守护好你的每一份财产!每一个佃户!”
陆安这才放心离去。
他们是第二日清晨走的。车马辘轳,载着离愁。陆安的同行人里,不少人的父母长辈一大早就起来送行,站在高山上,站在城墙下,望着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还有的人是一送再送,送出了城门,送出了长路,一路送到渡口前,仿佛自己的家人不是要出门游学,倒像是出了远门再也不回来似的。
除去家人,也还有和主家关系密切的仆婢前来相送,咬着嘴唇,泪眼汪汪,一声“郎君”百转千回,百万分之难分难舍。
陆安听着同行人里的家人对其殷殷叮嘱“娃儿,九郎君是再好不过的老师了,你在九郎君身边要好好看好好学,莫要辜负了这番造化。家里不必担忧,你母亲有我看顾,出不了什么事”,垂了一下眼,好像在想事情,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她这边没有太多人送,陆家人还在配所,出不来,陆十一郎被她留在房州,倒是来送了,还有些许同学,以及房州知州和房州通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倒也没有遗憾,只是免不了想起前世父母送她上大学时的场景。
“九郎。”房州通判喊她,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此行……珍重。”
陆安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船。
*
冬日的天,纵然没有雾气出现,清晨也是灰蒙蒙的,路上行人极少。
有百姓瞧见路上有一大群人在出行与送别,便笑着让开路,等他们行过去。又在路边瞧见陆安,郎君像晨风那般拂过他身畔——莫非是要离开房州?
连忙询问,果然,这是陆九郎将要离去的队伍。
便不由自主跟在队伍后头,搓着衣角,流露了不安。
“这是陆九郎的送行队伍……”
“九郎君要离开房州了吗?”
“不知道,跟着看看。”
队伍后面的百姓越来越多,陆安的佃户,有陆安从巫祝手中救下的人,有得到陆安新榨油法恩惠的人,有见过陆安在灾时帮助他们清理农田的人,还有很多很多认识陆安的普通百姓。如果只是路上碰到,自然不会有这么多,但还有不少人得知这事后撒腿回城回村,大声叫嚷着——
“不好了!快来!九郎君要走了!”
“别睡了!九郎君要离开房州了!”
“九郎君以后是要去京城当官的!他离开了就很难回来了!”
“快快快!我们去见郎君最后一面!”
他们呼朋唤友,呼唤亲戚,整个房州好似一下子醒了过来,不少人连忙从床上跳起来,随意穿了几件衣服就匆匆忙忙出门,有的人连头发都忘了梳,只顾着往码头赶。
——百姓没怎么念过书,说不出大道理,但他们知道谁对他们好。
陆安此时正告别了房州通判等人,上了船,就要往舱里去了。
然后,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焦急地、慌乱地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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