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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盖住了弯刀坠地的声响。

  当李明月将染红的长剑按进仇人胸膛时,远处突然传来冀州城头的战鼓声。

  他望着慕容烈瞳孔里渐渐熄灭的火光,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兄长教他燕回刀法时说过的话:"这招递出去,就再没有回头路。"

  雪粒落在睫毛上,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李明月跪在雪地里,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渐渐与战鼓声合为一处。

  远处有马蹄声逼近,但他已经不想起身了。

  是苏珏在尸山间找到了李明月。

  那人正在擦拭着李书珩留下的佩剑,脚边躺着慕容烈怒目圆睁的首级。

  胡人们围着缴获的战马唱起苍凉的调子,歌声里混着伤兵的呻吟与乌鸦的哀鸣。

  "接下来是长安。"

  苏珏将染红的帕子丢进火堆,火星溅上他眉骨间的忧愁,"楚云轩也该退位让贤了。"

  李明月望向北方翻滚的乌云,指尖沾了点未干的血迹在青石上勾画。

  风里传来腐朽的气息,不知是来自满地尸骸,还是那座正在崩塌的王朝。

  当最后一面鲜卑战旗没入血沼,苏珏也踏着尸山走上城楼。

  他披风下露出半截锁子甲,金丝缠的护心镜裂作蛛网,却还记得从袖中摸出块杏脯递给楚越:"阿越,我们赢了。"

  楚越就着她的手咬住果脯,舌尖尝到铁锈味才发觉对方腕上绑着的绷带渗了血。

  张怀瑾正给苏珏包扎臂上的刀伤,"先生,我……"

  "世子,你真的长大了。"

  苏珏突然出声。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李安甫不知何时将散落的阵亡将士名牌收作一堆,正跪在青石板上逐个擦拭。

  晚风卷着未烬的灰烬掠过城头,楚越忽然将半块杏脯塞回苏珏口中。

  "苦。"

  楚越皱眉。

  "是季大夫调的。"

  苏珏笑着咽下,"他说我早晚会把自己折腾死……"

  话音未落,楚越赶紧抬手覆住苏珏的双唇,“这话可不行乱说,你会长命百岁,然后一直陪着我。”

  “遵命,楚将军。”

  残月升起来时,幸存的士兵开始清扫战场。

  李安甫抱着卷宗来找苏珏,却见苏珏与楚越已经睡着了——苏珏倚着小榻,楚越枕着苏珏的膝头,而楚越的手还按在剑柄上。

  李安甫转身要走,却听见楚越含糊的梦呓:"……换防……西城门……"

  月光漫过浸血的城墙,在青砖裂痕里蜿蜒成河。

  更鼓声里,有人往烽燧台添了把新艾草。

  ……

  冀州一战,冀州军大获全胜。

  由于鲜卑军主将慕容烈被李明月手刃,主帅萧定权也无心恋战,将降书送抵冀州后,便率麾下大军尽数撤出西楚境内。

  而这一消息自是让冀州军民信心大振,全城上下都陷入一片暂时的欢腾之中。

  接下来便是打扫战场,安置战俘,收点兵将。

  李明月既已决定剑指长安,冀州自然是枕戈待旦。

  而楚越望着那边欢呼雀跃的士兵,突然沉默了片刻,而后下马脱去身上的战甲,递于木风。

  “楚将军?”

  “不必跟来了,我想一个人过去看看。”

  她抬手止住了木风的动作,信步自战场中央穿行而过。

  看着眼前不断的闪过一张张陌生或是熟悉的面孔,一个个依然留着或是已经离开的人,楚越突然间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没来由的,她想起苏珏与她说过的话来。

  “只愿有生之年,得以见到这家国永安,天下永宁……”

  于是,楚越勾起嘴角笑了笑,极目远眺地平线尽头苍茫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其实这天下,本就永无太平之日。”

  “但即便如此,我仍会竭尽所能,护得了它一时,便是一时。”

  “护得了它一世,便是一世……”

  “啊啊啊啊啊——”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嘶哑的咆哮,惊得楚猛然回过神。

  她下意识的扭过头,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柄长剑已从她的胸口直穿而过。

  楚越几乎没感觉到疼,只是有些诧异的望着那个手里还攥着剑柄的小兵。

  而这小兵,是鲜卑的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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