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在严嬷嬷恭请的动作里,迈过了堂屋的这道门槛。
严嬷嬷跟随在后,一直送她到卧房门边,没有进去,也没有阖上卧房的门。
黄恭人的手在袖子里攥了又攥,忍着没看身后房门,快步走向女儿床边。
床上,李侧妃蜡黄着脸向她伸手,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娘……”
“啪!”
一声手掌触肉的脆响。
李锦瑶的脸重重歪在了一侧。
她的话当然没能说完。
她病了快一个月,烧退了又起,心中本就不大清明,又突然经了这一下,整个脑袋里“嗡嗡”一片。等脸上的疼渐渐地、火辣辣地全泛上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
阿娘……打她了?
不敢相信地捂住脸,她抖着手,也抖着身体,一点、一点地转回去,最后才抬起眼睛,先看到的,是母亲也在颤抖的、掌心发红的手。
阿娘,她顿顿地想,还从来没有打过她,从来没有动过她一个指甲。
为什么?
——这次……是为什么?
“你这……孽障!”
骂出第一声,黄恭人就着这番怒意也抬起脸,直视女儿泪意模糊的双眼:“我看你是疯魔了!”
“殿下打了你还是骂了你?少过你的吃穿月例还是少过你的赏赐?这么多年,哪一处亏待过你!”她一声接一声问,“你伙同袁家宋家搅乱王府,殿下都轻轻放过了你;你不顾二郎的身子争宠,殿下也没有把你怎么,不过说你两句,还叫你养着二郎;你可倒好,病成这个样儿,还以为殿下是怎么亏待了你——二十多岁的人了,竟然不懂一点道理!”
她一句一句说着,李锦瑶捂着脸,流着泪,似乎在听。
“你能不能让人省些心!”黄恭人上前一步,望着女儿,跌足长叹,“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殿下的妾!殿下巡边在外,你身为王府姬妾,不能谨守本分让殿下安心,反还无端生事让殿下更添烦心,只这一项,殿下就能禀报陛下娘娘夺了你的名位,把你和袁氏一样禁足!你养着殿下的儿子,却满心里只有争宠,殿下还没真给二郎换个母亲,又是对你的优容,你竟都不懂,都不明白,你这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东西!”
“阿瑶!”
赶了多日的路,又从收到楚王殿下和两个丫鬟的信起,她就没有睡过一夜整觉,说完这一大篇话,她眼前忽然发晕,不由伸手到床边,摸索着坐了下去。
对她这番叱责,不知楚王殿下的乳母……可还满意?
李锦瑶还是捂着脸,看着母亲。
两年没见,阿娘竟……像是老了十岁,才不过四十年纪,两鬓竟然已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
是为她操心的缘故吗?
李锦瑶缓缓放下了手,向母亲伸过去,身体也向前:“阿娘……”
瞥一眼卧房敞开的门,闭了闭眼,黄恭人只抓住了女儿的手臂,没把她整个揽在怀里。
“阿瑶啊,”她叹息着低声,“从前你虽然不懂怎么做妾,却并不是这么糊涂。前些年都好好地过来了,这一年却是为什么?”
扳正女儿的肩膀,凑在她耳边,黄恭人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央求:“你怎么连二郎都不顾了,偏要在那日邀宠,还做得这么急?你以前不是还说过,有了二郎,就算你终生有靠,再也不怕了吗?这一年,你心里都是怎么想的,都告诉阿娘,好不好?”
李锦瑶想躲开这些问题,却不能不回答这样的母亲。
“我……”她心里乱了一个月,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理清的,何况还在低烧,说话便断断续续,“那是以前……阿娘,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找到了一句能对阿娘说明白的话:
“殿下盛宠江氏!阿娘,我再不争,早晚就叫一个丫鬟压在我头上!”
黄恭人瞪着眼睛听完,险些再给她一巴掌。
估量着女儿的声音不算大,或许门外的严嬷嬷听不见,她手蜷起来,用手背贴了贴女儿的额头。
“你果真是烧糊涂了!”
话音略抬高些,她又骂:“你是妾,她也是妾,殿下虽爱她,也没委屈了你,你有什么好不平的!‘英雄不论出身低’,她偏能让殿下喜欢,那是她的本事!你若还不明白,
就想一想你爹、你叔叔那些姨娘丫鬟:有他们母亲从前赏的,有我和你婶子的陪嫁,有人送的,还有随他们喜欢接进来的。他们爱谁,难道还看丫鬟是什么来历吗!”
狠一狠心,她继续说:“别说那些姨娘丫鬟了,就是我和你婶娘,也不敢勾结外头的人乱了自家,真有这事,虽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也难保你爹不会发落我去佛堂一世,何况你一个侍妾!何况这里是楚王府!你虽是官家小姐,又怎么比得上殿下是天潢贵胄?殿下看你,只怕与看丫鬟侍女无甚分别,除了你自己,这楚王府里谁还用出身高看你?”
李锦瑶的脸已经煞白。
母亲说的……她知道自己是妾……可若说她和丫鬟出身的江氏一般无二,若说,她的出身在这楚王府里什么都不值……
终究是亲女儿,贴心贴肉养到这么大,送她嫁人,是盼着她一世福康安乐。便是说她、骂她……打她,也是为敲醒她,为让她在楚王府里过得更好,不是为折磨她,让她病得更沉。
看女儿的神色着实不对了,黄恭人不忍也不敢再说,终于伸手搂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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