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竟真的是要蒙着眼射箭!
这下子,百官们彻底安静不下来了。
“天哪!蒙眼射红绸!”
“上一次王爷蒙眼射红绸,还是先帝在时吧……”
“是啊,那时候王爷都还只有十多岁呢,大梁第一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秋风乍起,系在荀淮脑后的那段红绸随风舞动,像是少年踏马时意气飞扬的影子。
荀淮缓缓抬手,双肩张开,将手中的弓拉满,浑身的线条也随之紧绷。
荀淮在用耳朵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他听见风、听见水、听见云、听见鸟。
还听见了人,各式各样的人。
这些人各怀鬼胎,有的爱慕、有的怀疑、有的试探、还有的跃跃欲试。
薛应年的这一局,看似是个死局,但若是破解起来,也异常简单。
大梁的这一位少年天子,生性多疑。
——那么他会给薛应年一个想要看到的答案。
更何况,陈宴秋也在这里。
陈宴秋此时紧张得死死抠住自己的衣服扣子。
那一刻,陈宴秋耳边的噪音全数消失,大臣们的声音被他的大脑自动过滤,连带着演武场里的箭靶、围栏、一切,都消失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眼睛里只有荀淮一人,耳边只有自己响若擂鼓的心跳。
在此时,风也静止,云也静止,在这静止的时刻,连呼吸似乎都是一种打扰。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秒。
荀淮蓦地松开手,手中羽箭离弦,宛如宝剑出鞘般闪过一道寒光,破空之声乍响!
那箭飞离荀淮手中的那一刻,陈宴秋眼里方才像是被定格的画面,才像是按了播放键一般,再次流动起来。
众人的惊呼声、篝火的燃烧声、白云的流动声、还有鸟雀拍打翅膀的声响混作一团,汹涌地涌入陈宴秋的耳膜。
陈宴秋先去看荀淮的手。
被勒得红白相间的指尖在微微发着抖。
荀淮他没事吧?受伤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陈宴秋有些着急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表情都很微妙。
他定睛看去,只见那红绸还完好无损地挂在远处,正随着秋风轻轻泛着拨浪。
很明显。
荀淮射的第一支箭射空了。
即使知道荀淮的箭术不可能再比得过当年,群臣还是略略有些失望,不少人都发出了唏嘘声。
陈宴秋看着荀淮,心里闷闷的。
他不喜欢这些人说荀淮的坏话。
其中还有几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陈宴秋隐隐约约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荀淮却丝毫没有受这些人的影响,很快又架起了第二支。
这一支箭倒是稳稳射中了红绸,轻薄的绸缎被千钧之力从中间破开,往两边施施然落下。
群臣们顺势欢呼起来,但是总归不如第一支箭就射中有震撼力。
荀淮笑着取下眼前的红布,转头对薛应年行礼道:“微臣箭术不佳,献丑了。”
薛应年却是摆摆手:“皇叔哪里的话?”
他笑道:“将军引神弓,蒙眼射红绸。皇叔的箭术依旧令人叹服啊!”
开红绸之人照例封赏。荀淮领了赏才告退,回到陈宴秋身边坐下。
他刚坐稳,陈宴秋就着急地扑过来捧住荀淮的手臂:“夫君,没事吧?你的手没事吧?”
荀淮的手臂方才用力过猛,此时肌肉僵硬地很,捧在他温热的手掌里像是一块冰冷的寒铁。
陈宴秋觉得薛应年老是欺负荀淮,心里特别不舒服,撅着嘴给荀淮揉着胳膊。
他本就是泪失禁体质,此时越想越委屈,眼眶又红了。
荀淮无奈安抚他道:“怎么了?为夫出了风头,怎么还不高兴了?”
陈宴秋哑着嗓子小声说:“夫君,他们欺负你。”
荀淮笑道:“不算欺负,我现在的箭术的确不比当年,他们说的也是实话。”
“实话也不行。”陈宴秋在这方面非常不讲道理,“说你就是不行……”
“好好好,你说不行就不行,”荀淮知道陈宴秋难受,他凑近陈宴秋耳边,对他神神秘秘道,“等会儿结束了,我待你去个地方。”
陈宴秋盈着水光愣愣抬头看他:“什么地方?”
“一会儿就知道了,”荀淮揉揉他的脑袋,“放心吧,我没事。”
第一场比试结束时,太阳已趋近落山。
黄昏时分,倦鸟归林,一群又一群的飞鸟追着最后的天光盘旋鸣叫。
宫人们正在紧锣密鼓地搭着烧烤架子,升起的柴火与夕阳连做一处,点燃远处的天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