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松枝的清香。
多讽刺啊——当年他满怀热血加入特高课,以为能像先祖侍奉德川家康那样光耀门楣。
如今却像条野狗般死在异国的地牢,尸骨无存。
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魏志鹏摘下沾血的白手套,随手扔进一旁的搪瓷盘里。
他眯眼打量着石原熏——这个老特工虽然浑身是血,呼吸微弱,但眼神里那股倔劲还没散。
“今天就到这里。“魏志鹏对记录员小顾摆摆手,“一会儿若是看他状态不好,就给他打一针强心剂,别让他死了。“
石原熏的胸口微弱起伏着,嘴唇因失血而泛白,可嘴角却还挂着那抹讥诮的笑。
魏志鹏知道,这种老狐狸就算只剩一口气,脑子里也还在盘算着翻盘的机会。
“明天换个花样。“魏志鹏临走前回头瞥了一眼,冷笑道,“我们有的是时间。“
小顾临走前围着石原熏转了一圈:“这是何苦呢?”
铁门重重关上,石原熏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
石原熏在黑暗的囚室里缓缓睁开眼,强心剂的药效让他的意识异常清醒。
他开始在脑中复盘整个刑讯过程,像棋手复盘一局惨败的棋。
魏志鹏的手段确实老辣,但石原熏注意到,每当刑讯接近关键情报时,魏志鹏总会不自觉地摩挲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下意识的犹豫。
他猜测对方在行刑的时候很注意分寸,不想致死。
更可疑的是小顾。
那个看似温顺的记录员,每次在他即将崩溃时,都会“不小心“碰倒水杯或掉落钢笔。
现在想来,那些打断太过刻意,仿佛在阻止他过早招供。
最让石原熏在意的,是魏志鹏最后那句“明天换个花样“。
为什么特意强调“明天“?
难道今晚会有变数?
由于身心俱疲,他没过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相比石原熏,匆匆赶回住处的梶原千春却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清晰地意识到,现在的局势已经变了——
特高课在南京的情报网正从暗处被一点点逼到台前,不得不以频繁的刺杀和破坏来维持存在感。
这不像以前情报工作那般优雅。
她想起老师松井直辉越来越急躁的指令,以及稻叶昌生那种不计后果的行动风格。
一切都变得粗暴而直接,仿佛在和时间赛跑。
不知不觉,下起了雨。
梶原千春更是难以入睡。
凌晨三点四十分,冬雨依旧未歇。
梶原千春盯着怀表上泛着冷光的指针,檐角滴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远处偶尔传来夜归人的咳嗽声,很快又被雨声吞没。
这种时辰最是难熬——既不属于今日,也不属于明日。
梶原千春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舀了一票水,用手捧着轻轻拍在脸上,刺骨的感觉扑在脸上,瞬间冲散了最后一丝困意。
镜中的女人眼底泛着青黑,她用指尖抹去水珠,顺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回耳后。
简单的梳洗后,她换上素色的棉布旗袍,盘起发髻,刻意打扮得像个寻常的市井妇人。
她立在窗前,指尖轻挑开一道帘缝。
庭院里,夜雨将青石板洗得发亮,积水映着廊下昏黄的灯笼,像打碎的铜镜。
一株残菊在风中簌簌发抖,花瓣零落成泥。
檐角滴水串成珠帘,忽见黑影掠过——是只湿透的野猫,幽深的绿瞳与她隔窗对视一瞬,又隐入雨幕。
此刻,石原先生在做什么?
应该躺在某间刑讯室的血泊中。
石原熏那样骄傲的人,怕是宁可咬断舌头也不会呻吟出声。
一滴雨顺着窗缝溅到手背上,凉得她微微一颤。
该动身了,再耽搁天就要亮。
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失眠,其中就包括程副科长。
程副科长仰面躺在宿舍的铁架床上,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劣质烟草的焦油味混着霉变的被褥气息,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以他的条件不是抽不起好烟,但只有这种劣质的烟草才能让他更加清醒。
他根本不认识那个被俘的日本特工,但特高课的命令很明确:必须摸清此人的关押情况和审讯进度。
作为刑讯科副科长,他本该有无数机会接触犯人,可这次行动科把守得密不透风,连日常的刑讯记录越过了刑讯科,直接呈报处座。
烟灰缸早已堆满,新落的烟灰飘到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