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熙走后,灵儿以各种理由出来了好几次。
她每次都是借着如厕、透气的名义,实则眼睛不住地往各处廊下、角落张望。可次次都没见到景春熙的身影,回去后手指不停地绞着帕子,在席位上如坐针毡。
弘郡王妃察觉到女儿的异样,宽大的衣袖下轻轻压了两次她的手,那戴着翡翠戒指的冰凉手指传来安抚的力道,可灵儿依然觉得心口像压了块石头,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忽然门外一个太监飞奔进来,他青白面皮上透着不寻常的潮红,步履匆匆,帽子都跑歪了,直冲伺候在皇上身边的李公公而去。
那急促的脚步声在大殿金砖上敲出一串慌乱的节奏,引得大殿内男宾和女眷都侧目而视。
"吱呀"几声,外朝的宫门徐徐闭合,那沉重的朱漆大门平日里需要四个太监合力才能推动,此刻正在用力推拉大门的却不是平日的太监,而是几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御前侍卫。他们腰间佩刀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靴底踏在门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太监在李公公耳边低语了几句,说话时嘴唇几乎没动,只看见腮帮子微微颤动。
李公公马上神情严肃地环顾大殿的整个四周,那双常年眯着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眼白在宫灯映照下泛着青灰色。
他忽然冲身后挥了挥手,那手势又快又急,像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又紧着两步远的皇帝轻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压得极低,连做得最近的贵妃和皇子都只看见他嘴唇蠕动。
再屈身向前时,李公公的驼背显得更加明显,弯腰屈膝的动作让他的蟒袍前襟都拖到了地上。
贴近了狗皇帝,只消一句话功夫,就把狗皇帝吓得脸色发白,那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血色,连嘴唇都泛着青紫。
他颤颤巍巍又急速地抓住了李公公的手臂,枯瘦的手指掐进老太监的皮肉里,被李公公和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搀扶了起来,明黄色龙袍下摆都在不住抖动。
四个贴身侍卫忽然从后面窜出,他们身形如鬼魅般迅捷,紧贴着他们的前后左右,形成一道人墙。护着狗皇帝从后面退了出去时。
前面的侍卫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警惕地扫视着大殿每个角落。
这种突发状况,使得大殿里的宾客一下全部挤在了一起。
女眷们的珠钗步摇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几位老臣的官帽都被挤歪了,却没有功夫抬手整理。
虽然从头到尾,大殿里的人都没听到一句话,却被刚刚龙椅前发生的事吓了一跳。
极少关闭的殿门关上后,御前侍卫也排了一排,他们手中的雁翎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刀鞘上的铜钉反射出点点寒星。
这一刻,除了不经事的孩童被妇人紧紧搂在怀里,小脸都埋在母亲绣着缠枝纹的衣襟中,大家都知道出了事。
但人群里除了窃窃私语,那声音低得如同秋虫振翅,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坐得比较靠前的靖亲王和弘郡王对视了一眼,靖亲王浓眉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弘郡王则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中的白玉酒杯,两人眼里满是担忧。
他们都觉得可能是景春熙被发现了,都后悔没在宫里给她指个人手。酒杯里的琼浆玉液早已冰凉,却无人有心思再饮。
灵儿更是贴进郡王妃的怀里瑟瑟发抖,她纤细的肩膀不住颤动,眼泪都流了出来,在施了脂粉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痕迹。
“姐姐,姐姐一定出事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闷在母亲衣料里。她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出去后,又急着进来,不然起码可以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现在她只能闻到母亲衣上熏的沉水香,却觉得那香气令人窒息。
郡王妃搂着女儿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她腕上的镯子随着动作轻轻磕在女儿肩头。她望着紧闭的宫门眼睛一眨不眨,那朱红色的大门上金漆铜钉在烛火中明明灭灭。
她恨不得现在宫门就倒塌,这样他们就可以即刻冲出去。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女儿的发髻,却连指尖都在发凉。
……
“走水了,慈宁宫走水了。”随着一声声惊呼,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波浪般在整个皇宫内扩散。
宫女太监能慌张地奔走,他们杂沓的脚步声与铜盆水桶的碰撞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声响。
丫鬟婆子们落脚的这两间屋子,也很快被几个御前护卫封了门,沉重的铁锁发出"咚"的闷响。
屋里慌张的只有年龄比较小的几个丫鬟,她们挤在墙角,有个穿绿衫的小丫鬟甚至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其他人都沉着冷静得很,几个年长的嬷嬷依旧端坐在长凳上,连衣褶都没乱一分。
有个婆子看见有小丫鬟想哭,还训斥了起来,声音沙哑:“走水而已,又不关我们的事,哭什么?”说话时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景春熙依然坐在长凳上,背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她依然在闭目养神。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呼吸平稳得仿佛真的睡着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耳朵正捕捉着门外每一丝动静。
她现在只关心宫宴什么时候结束,她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如果拖得太久的话,她担心周嬷嬷的药水吊完了。即使输液流速她已经调到最慢,那透明的细管里药液滴落的速度几乎难以察觉,但也顶不住几个时辰。
就这么静静待着,起码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听到门外很大的动静。先是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是金属碰撞声,最后是侍卫们低沉的交谈声。
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