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发现有人过来。
从前不知愁的小姑娘如今竟也沉静下去,眉间拢着朦胧的愁雾。
裴疏则唤她,“妤儿。”
姜妤听出他的声音,有顷刻间的怔忡,睁大眼睛转头,“疏则哥哥?你…你不是在随州吗?”
“这几日空闲,便过来了,”裴疏则故作轻松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我们今天来得晚,妤儿不高兴了?”
姜妤牵出一丝笑,“没有,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忙。”
“越太公年迈,以后越府的担子太半都要文州来挑,他事情多,难免顾不过来。”
这话并没能宽慰到她,姜妤轻叹,失神自语,“我并不是因为这个…”
“什么?”
姜妤和他对视,眼睫一颤又错开,“啊…是、是表兄说,官场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他有些累。”
当然了,裴疏则想,朝局昏暗,光明之人如何不累。
圣贤书说明公正道修身齐家,官场却是乌烟瘴气尔虞我诈,官家日渐偏颇乖戾,以致宠佞当道,党争之酷烈闹得人心惶惶,太子多次劝谏,已经惹得今上不满。
听闻姜父释去兵权,靖王之辈都从中分了一杯羹,不过姜父和官家是生死之交,做到如此,总能落个富贵安闲。
父兄诸人疼爱姜妤,不会告诉她这些,小姑娘之所以忧愁,还是因为疼惜越文州。
裴疏则垂目,“有你惦念,文州心中必然宽慰。”
姜妤轻声,“我知道你比表兄更累。”
裴疏则心脏咚地一跳。
姜妤颦眉,似乎在挣扎忍耐,终究还是抬头道,“疏则哥哥,我与你说了罢,我今日及笄,听到舅舅同外祖母说话,要去京城与我父亲说我和表兄的亲事了。”
裴疏则刚刚浮起的心猛地被这句按下去,牵连得胸腔也疼痛起来,怎么都说不出祝福的话。
可月亮破出云层,澄澈月光倾洒而下,他好像看到姜妤眼中有泪。
不,不是好像,姜妤确实在哭,泪珠啪嗒落在腮上,倒像是把他的心脏砸了个坑,他整个人都无措起来,“妤儿,你怎么了?”
姜妤迅速蹭干脸颊,“我和他们说,我不会嫁给他。”
“你和文州吵架了?还是他待你不好?”裴疏则蹙眉,“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什么事也没有,表兄待我很好,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亲兄长,别无他念,可是疏则哥哥……有时候我真不想叫你哥哥。”
反应过来她话中含义时是何感受,裴疏则已经想不清楚,大抵像深夜有无数烟火猝然绽放,除却满空璀璨光华,只剩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
可惜那时他太年轻,人生全不由自己做主,也太天真,没半点防人之心。
和姜妤互通心意后,他当即取出贴身的青玉佩给她,“这是母亲生前留给我的,予你做信物,我会说服靖王,去你家提亲。”
他抛下所有事情,火速上京,赶去了阔别多年的靖王府。
迎接他的只有斥骂和羞辱,这全不意外,姜妤母亲早逝,靖王和姜父政见不和,不剩多少连襟情分,靖王妃更是打心眼厌恶这个外室子,“不过在我母家讨了几年饭吃,竟也敢肖想起汝阳王和越氏的女儿来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贱种。”
裴疏则立于堂下,平静地和靖王对视,“我不是来求你恩赐的,是来和你交换的。”
靖王阴着脸,收回刚摔了杯盏的手,“这本王倒想听听。”
裴疏则道,“廷剡在军中吃不开,即便你趁机吞掉姜府兵权,王府后继乏力,也不过是等着日后给他人做嫁衣罢了。”
听他提到自己儿子,靖王妃讥讽转为愠怒,霍然起身,“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这也是你配染指的吗!”
靖王让她坐下,打量起裴疏则。
事到如今,他已知裴廷剡指望不上,那孩子打小体弱,又被天花碍了容貌,自己年迈,偌大王府不能无人继承,近年虽也带他历练,可他被娇宠坏了,实在无法服众,必是隐患。
这庶子倒成器,当年命大叫他活下来,还能在随州站稳脚跟,但此辈岂肯久居人下。
靖王道,“我怎能放心你来辅佐廷剡。”
“他亟需功勋在军中立威,西疆战事胶着,我替他去,所获军功归他一人,只要你去汝阳王府提亲。”
靖王冷笑,“西疆频频失利,久战不下,大司马都头疼,你倒自信能捞到功劳回来。”
裴疏则道,“我能。”
靖王扬起眉,“我可不保证姜朔会应下这门亲。”
“好。”
裴疏则北上时正值仲夏,芙蓉映日,榴花照眼,等大军回朝已是隆冬,关山飞雪,烽火无烟。
靖王嫡子裴廷剡一鸣惊人,军中纷传他作战神勇,用策奇诡,最后一役更是舍生忘死,率前锋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将敌首斩于马下,朝廷计功受赏,勋七转,秩比千石。
裴疏则摘下代面返回随州,仍旧是那个不见经传的武骑尉,一直赏识他的团练气得倒仰,把当初因他上京没能送出去的荐书摔他脸上骂。
“蠢材!蠢材!这条路马上你就走通了,顶着大名怎么去大展身手不好,为甚非要干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