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前头一说圆镜到了,希音便高高蹦起来,跟着韩知平去迎他。
老远看到他迈过高高的朱红门槛,穿过仪门朝自己走来,她笑着刚想迎过去,就发觉他整个人都瞧上去很不对劲。
“圆镜。”希音迟疑着朝他走去,“你怎么了?你不喜欢入宫来吗?是不是谁对你说了什么?宫里的人说的?还是外头的人?你不必理睬那些愚人…他们懂什么,他们根本不了解我们……”
“殿下。”他起先静默,忽而打断了她焦急的问询,“殿下召我入宫,所为何事?”
“我想你了,想见你。”当着韩知平和玉真的面,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喜欢的男人,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的心情,“你想我了吗?圆镜。”
韩知平生怕圆镜答得太直接伤到公主,谁知后者沉声道:“入宫前我才梦到了殿下,梦到我捡到你的那个晚上,你在京郊的野地里,身边是凌乱的车辙,现在想来,那时我就该预料到你的身份。”
“你要是预料到了,不就将我送回去了?我才不要,再重来一百次,我都要跟你去龙山寺。”
韩知平不敢吱声,只轻咳了两声。
希音眼巴巴瞧着圆镜,去拉他胳膊,发觉袖子有些潮湿,低头才瞧见他被烫红的手背,“这是怎么了?怎么红了?你受伤了。”
圆镜这才注意到自己变了色的肌肤,淡淡道:“无碍,打翻了菜汤。”
希音皱起眉头,有些生气似的,责怪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同时也很明白,他这般反常一定是为着父皇的旨意,“你随我来,我给你擦药。”
她抓起他的胳膊,领他到殿内,不忘嘱咐韩知平,“去找身干净衣裳来,要样式简单的,别太隆重。”
关起门,希音叫玉真守在门外,除了韩知平,谁来都不许开。玉真惊慌失措地答应下来,她自己还是个姑娘,其实不大明白一男一女关起门能做什么事,就是怪提心吊胆的。
更别说门掩上之前,隐约听到公主说:“脱了吧。”
希音叫圆镜将外裳脱了,她故作嫌弃地捏住鼻子,“凑近我都闻到菜汤味了,你自己闻不到么?快脱了吧,我叫韩知平去给你取衣裳了,赶紧将这件脱下来洗干净,宫里的人本领可大了,赶在你出宫前他们就能洗好晾在炉子上烘干了送来,而且一条褶都不会有。”
本以为要拉拔两句才能哄他照做,谁知他轻易便解开了衣带,将外裳褪下,仅着雪白中衣站在原地。
中衣轻薄,光线透过衣料,勾出底下肌肉淡淡的起伏。明明他身量高她许多,一座山一棵树那样高大,本该气势逼人,但他气息却沉静得只叫希音感到安心。
他配合得反常,希音只顾得上高兴,“你等我。”
她到耳房翻箱倒柜找出一瓶烫伤膏,走到圆镜身前,牵过他的手,揩了些凝白的膏药在指尖,一面吹气,一面小心地抹到他发红的手背上。
“疼不疼?”
“不疼。”
“是不是凉飕飕的,很舒服?”
“是。”
男人的手背和女人不同,男人的手背是一块起伏绵延的土地,虽然平滑但筋骨分明,突起的青筋如河流蜿蜒,在她指肚下静谧地流淌。希音看看他的手,再看看自己与之截然不同的一双手,心底涌现淡淡蜜意。
她问:“你今日是怎么了?分明是生气的样子,却对我百依百顺。”
“因为殿下是公主,我不能违抗殿下的旨意。”
说的是不能违抗,话语中却只有抵抗,希音终于觉察那不对劲之处,皱起眉毛,“你今日为何一直殿下殿下地叫我?”
“这是皇宫,我自然要称你为殿下。”
“才不是,那我命令你叫我希音,不许叫我殿下。”
“希音。”
改口得这样快,希音不感到高兴,嘴一撇,上前去推搡他,但她根本推不动几分,只是晃动了他的胳膊,晃得他掌中那串念珠隐隐作响,晃得她眼中泪珠摇摇欲坠。
圆镜于心不忍地微微蹙眉,阖上了眼睛。
希音洞察到了他的反应,焦急地踮起脚,伸手去托他脸,让他瞧着自己,“又不是…又不是我下的旨,即便父皇那么说了又能如何?你怕人误会?误会什么,我们本来也不清白。”
他始终不能原谅那晚自己对她所做的事,如果不是自己饮酒,也不会给她这么大的希望,“…是我对不起你。”
“不要说对不起!不许你说对不起,我要听的不是这个!”她走上前,踮脚亲到他的下巴,他轻轻制住她胳膊,阻止她放肆的举动。
“停下,希音,不可以。”
她轻嗤,“你这时候又不叫我殿下了。”
胳膊被向下的力给拖住,希音垫不起脚,只得倔强地张开手臂,用尽力气环住他腰身,将脸贴上他前胸,仔细感受起他的温度和胸膛的起伏,将滚烫的眼泪浸透他的衣料。
“…你的心跳明明就变快了……那个晚上你就是这样抱着我的,我以为之后的每个夜里都有你这样抱着我,那样我就不怕黑,也不怕下雨打雷了。”
他没有做声,只有剧烈的心跳在回应她。
希音听着“砰砰”声,抬起眼,看到他因隐忍紧绷的下颌,牵连着修长的颈项,延伸至雪白的中衣下,她伸手去触碰他脖颈下淡蓝的脉络,那里流淌着经过心脏而变得干净诚实的血液。
人的真心不会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