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溪水边,一只青皮大西瓜在石沟里随水波沉沉浮浮。十四岁的希音身穿灰蓝僧衣,在水边的大石头上打坐,懒洋洋低垂着头,像朵没精打采的太阳花。
圆镜摇摇头将经文翻页,再看看逐渐西沉的日头,索性合上书本,“不念了,吃西瓜吧,吃完了回寺里,还有晚上的功课等着你。”
一听不念了,希音松懈地趴上大石头,耍赖不肯动弹。
“咚”一声,西瓜破开,淡淡的果香飘过鼻尖,勾得她馋虫作祟,抬脸笑盈盈的,“我要吃最甜的一瓤。”
圆镜掰下一块水嫩透红的瓜瓤,递到希音面前。
希音瞧着那瓤西瓜,再瞧瞧那只拿着瓜瓤的手,五指修长白净,骨骼轮廓分明,连指甲都修剪整齐干干净净,清透的水红色汁水沿手指滑至指节,水珠悬而不落,分外叫人感到垂涎欲滴。
她凑上去,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大口,脆生生的,汁液飞溅,溅上了她的脖颈和他的袖口。
欠身的动作太快,希音蹭了一嘴西瓜汁,稍显狼狈,眼神却格外促狭,笑吟吟望着他,只等他发作。
“…你。”圆镜皱眉,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将西瓜放在她手边,“快吃吧。”
彼时希音没有名字,山上的师兄和住持都叫她小尾巴。
只有圆镜不这么叫她,因为希音就是他的小尾巴。
山上其他人的话她都不听,只偶尔听他的话,圆镜答应她每次听完课,都能开一次小灶。有时是糕点饴糖,有时是寺里种的水果,一次不少,就跟驴子眼前的那根萝卜似的,钓着希音认真听讲。
希音吃完了西瓜,到溪水边趴下去洗洗嘴巴洗洗脸,一条尾巴似的跟着圆镜回到山上。
山路蜿蜒,她跟着圆镜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到寺里,眼看天要黑了,一双手推了推自己,希音倏地抬起头,见是孙荣和孙宏。
“…我睡着了?”她揉揉在桌案上睡平的额头,“散学了?”
再看周围哪还有别人,全都离开了讲堂,孙荣笑说:“长乐姐姐,你睡得也太沉了,圆镜法师在台上讲,你就在台下睡,我想叫你起来,法师却叫我别管你。”
希音还沉浸在从前龙山寺的种种,忽然被叫起来,人还有些发蒙,嘟嘟囔囔,“…凭什么不管我。”
“什么?”
“没什么。”
孙荣指指桌角的小布袋,“对了,你瞧这个,一定是好东西呢!我想拆开看来着,韩内侍拦着我不许。”
希音问:“这是什么?谁放在这的?”
孙荣期待说:“你不妨打开看看,里头装着什么?”
希音也想知道,狐疑拿过那只巴掌大的小袋,不沉,有些轻飘的分量,拉开抽绳,她隐约闻见淡淡甜香……
是梨膏糖。
“是糖!”孙荣那小子眼睛尖,招手去叫刚走开的孙宏,“五哥,快来,有糖!”
希音抿着嘴唇,按捺那一点即将上扬的笑意,将糖袋打开了,预备给弟弟一人一颗封口,她猜想这是圆镜放在她桌上的,从前课后都有奖赏,想必今天也不例外。
“快给我一颗吧,姐姐。”
“好姐姐,我也要。”
宏儿荣儿都是养在皇后身边的孩子,在宫里诸多管束,不是年节吃不到这些损害牙齿的东西,但平日里也有各式精致的点心,只都少糖,没有这一兜子市井梨膏糖叫人食指大动。
希音分糖给二人,“哝,你们年纪小,一人两块,剩下归我。”
等两个弟弟吃上糖不纠缠了,希音这才小心翼翼拈起一颗,将裹着糖霜的梨膏含入口中,感受它缓缓在唇齿间融化的滋味。
甜丝丝的,一如从前每次听讲后的奖赏。
那甜漫上希音眉梢,心想是她的委屈动摇了他的决心,他还是在乎她的,起码不会放任她陷入低落的情绪。
希音手指探进布袋又抠出一颗,将两颊塞得鼓鼓囊囊。
孙荣乐呵呵对孙宏说:“韩内侍人真不错,见希音姐姐情绪不高,就去买糖给她,要是我身边的内侍也这么会哄主子高兴就好了,而不是什么都管束着我。”
希音眉头一紧,鼓囊着两腮问:“你说这糖是谁给我的?”
孙荣不解,“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是韩内侍给你的吗?”
他是一上来就说了韩知平不许他开那袋子,倒是希音自作多情,会错意了。
她极别扭地将那袋糖往桌上一丢,“不吃了,一点都不甜,你们都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