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最终,他在一片地势略低、相对“新”的区域停下。
这里的土色较深,散落着一些新近倾倒的垃圾和几处浅浅的土坑痕迹——这是埋葬那些无主尸骨和穷苦人家夭折孩子的地方。
他放下车把,抹了把汗,拿起车上一把磨损严重的铁锹,在几处旧坟包之间选了块空地,开始挖坑。
土质很硬,掺杂着碎砖烂瓦和草根,挖起来异常吃力。
铁锹每次只能铲起薄薄一层土。老赵头喘着粗气,机械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
坑挖到约莫半臂深时,他停了下来。这个深度,对于埋一副薄皮小棺来说,已算是“尽力”了。
连日来抬埋的幼小尸体太多,他这把老骨头早已不堪重负,体力与心力都已透支到了极限。
他费力地将那口轻飘飘的小棺材从板车上抱下来,放入浅坑中。
然后,他拿起铁锹,开始回填泥土。干燥的黄土混着碎石沙沙落下,很快覆盖了那几块粗糙的木板。
老赵头埋得很急,动作近乎粗暴,只想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任务。
当最后一锹土拍实后,他几乎是筋疲力尽地靠在独轮车上,大口喘息着。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这片被死亡和遗忘笼罩的荒凉土地。
他看到了不远处,几处明显也是新埋不久的小土堆旁,泥土被什么东西刨开过,露出一点点腐朽的木板边缘,甚至有一小片灰色的、像是破旧衣物碎片的东西,半掩在浮土里。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恐惧和无奈,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叹息。
他没有力气,更没有胆量去处理这些被野兽翻出的惨状。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新土包,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像是在念什么,又像只是疲惫的喘息。
然后,他转过身,推起空了的独轮车,步履蹒跚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不祥之地。
那“吱呀——吱呀——”的轮轴声再次响起,渐渐消失在乱葬岗死寂的空气中,留下身后无数沉默的、或深或浅的土包,以及那被浅埋的、属于小宝的短暂一生。
王三槐带着小泥鳅和另外几个被流言鼓噪起来的青皮混混,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悄无声息地潜到了乱葬岗外围的荒草丛里。
他们伏低身子,目光贪婪又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死死盯着远处老赵头劳作的身影。
“看!快看!那老帮菜埋完了!”小泥鳅压着嗓子,激动地指着老赵头推车离去的方向。
“埋得浅!跟他妈埋死猫烂狗一个样!”另一个混混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
王三槐没吭声,一双“三白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光。
他像一条经验丰富的毒蛇,耐心地等待着。直到老赵头佝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残破的城墙豁口,连那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也完全听不见了,他才猛地一挥手,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上!”
几个人影立刻从蒿草丛里窜出,敏捷地扑向老赵头刚刚离开的那片新土。
王三槐冲在最前面,一把抢过旁边混混手里的铁锹,对准那小小的、还带着新土湿气的坟包边缘,狠狠一锹铲了下去!
泥土远比想象中松软。只几锹下去,那口薄皮小棺材的一角就暴露了出来。腐朽的木板上沾满了潮湿的泥土。
“再挖!往边上挖!看看旁边的!”王三槐喘着粗气,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扭曲的期待而变调。
他指着旁边几处同样低矮、泥土较新的小土堆。
混混们立刻分头行动,铁锹、木棍甚至用手疯狂地刨挖起来。泥土被粗暴地翻开,抛向身后。
“三槐哥!这边!这边也有!”一个混混惊叫起来,他挖开旁边一处土包,薄木板同样很快露头,而且不止一层!腐朽的木板下,隐约可见另一副更小的棺材边缘。
“这儿也是!叠着埋的!他妈的!”另一个方向也传来呼喊。
“天杀的!这帮洋畜生!连埋都懒得好好埋啊!”小泥鳅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越来越多的浅坟被挖开。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有的薄棺早已朽坏,被野狗或雨水弄塌,几具小小的、高度腐败的骸骨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有的棺材还算完整,但盖子根本盖不严实,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蜷缩的、青黑色的幼小躯体,保持着痛苦的姿态;
有的棺材更是被粗暴地叠压在另一副之上,薄薄的木板在泥土重压下变形、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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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那股原本就存在的、甜腻的腐败气息,此刻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混合着新鲜翻开的泥土腥气,形成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几欲作呕的恶臭。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具象、如此狰狞地扑面而来。
王三槐站在一片狼藉的挖掘现场中心,脚下是翻开的泥土、断裂的朽木和暴露出来的幼小尸骸。
他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这污浊的空气,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因这亲手“发掘”出的“铁证”而涌上一种病态的、近乎狂热的潮红。
他弯下腰,用铁锹的尖头,粗暴地拨开一副碎裂棺材板下的泥土,从里面挑出了一只小小的、沾满黑泥的布鞋。那鞋子破旧不堪,针脚粗糙,是本地穷苦孩子常穿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