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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乱葬岗疑云

屏住了呼吸。

  那冰冷的小手,几根细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几乎是痉挛般地向上抬起了几寸。

  指尖在空中微弱地晃动着,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微光,最终,竟轻轻地、颤抖地搭在了艾米莉胸前垂挂着的那个小小的、冰凉的金属十字架上。

  艾米莉的心跳仿佛停止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搭在十字架上的小手,看着那毫无生气的指尖。

  就在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时,那冰凉的手指猛地、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量,向内狠狠一抠!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艾米莉听来却如同惊雷般的裂帛声响起。

  那根串着十字架的、早已被汗水、药水和无数次祈祷摩挲得失去韧性的老旧棉线,应声而断!

  银质的小十字架从断裂的棉线上滑落,“叮”的一声轻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弹跳了两下,滚到了床底幽暗的角落里。

  小宝那只手,完成了这生命中最后一个、仿佛耗尽全部意志的动作后,彻底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落下去,再无一丝动静。

  艾米莉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凝固。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前,那里只剩下断开的线头。

  再看向小宝那彻底失去生命、却仿佛带着某种无声控诉的平静小脸。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为什么?一个垂死的、连眼睛都无法完全闭合的孩子,为什么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拽断她的十字架?

  这是对生命被剥夺的愤怒?是对她这个无力保护者的怨恨?

  还是……对这冰冷十字所象征的一切的绝望抗拒?

  这个无声的、冰冷的动作,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早已千疮百孔的信仰壁垒。

  长久以来支撑她的力量源泉,那由祈祷、圣歌和牺牲精神构筑的坚固堡垒,在这一刻,随着那根断裂的棉线,发出了令人心胆俱裂的崩裂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虚空感攫住了她,冰冷而黑暗。

  她跪在冰冷的地上,望着小宝那再无声息的小小躯体,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对神的质疑,以及……对自己的深深厌弃。

  天津卫的城墙根儿下,永远盘踞着另一股浊气。

  这里没有仁慈堂消毒水的刺鼻,只有劣质烟草、汗臭、隔夜馊饭和阴沟淤泥混合发酵成的、令人皱眉的浓郁市井气息。

  低矮歪斜的窝棚挤挤挨挨,破败的苇席屋顶在闷热的风里发出簌簌的呻吟。

  光着膀子、露出嶙峋肋条的男人蹲在墙根阴影里,目光浑浊地打量着每一个过路人。

  王三槐,就是这浑浊背景里一个活泛的泥点子。

  他蹲在一处塌了半边的土墙豁口下,背靠着晒得发烫的土坯,眯缝着眼,享受着一天里难得的片刻清闲。

  如果这无所事事、只为躲避午后毒辣日头的状态也能算清闲的话。

  他精瘦,像根被风干的芦苇杆,黝黑的脸上嵌着一对眼白过多的“三白眼”,此刻没什么焦点地扫着街面上稀稀拉拉的行人。

  身上的短褂油腻发亮,散发着一股经年累月积攒下的、难以形容的陈腐味儿。

  一个同样干瘦、穿着破汗褂的半大孩子,外号叫“小泥鳅”,哧溜一下钻到王三槐身边蹲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秘密的兴奋:

  “三槐哥,听说了吗?西门外头,义冢那块儿,邪性!”

  王三槐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气:“有屁就放,少他妈故弄玄虚。老子昨儿个输得底掉,没闲心听你扯淡。”

  小泥鳅也不恼,凑得更近些,嘴里那股子生蒜和隔夜食物的味道直冲王三槐的鼻子:

  “真事儿!二狗子他爹,昨儿后晌不是去那边捡粪么?你猜怎么着?他家的老黄狗,不知咋的,疯了似的在那片新坟地刨,嗷嗷叫唤!二狗子爹过去一瞅……我的亲娘诶!”

  他夸张地缩了缩脖子,眼睛瞪得溜圆,“刨出来好几个小匣子!薄皮棺材都算不上,就是几块破木板钉的!都……都烂了!里面的小崽子……哎哟喂,那叫一个惨!都没埋严实,让狗拖出来半截胳膊……”

  王三槐那对“三白眼”里原本的浑浊和懒散瞬间褪去了几分,一丝精光闪过。他直了直腰,盯着小泥鳅:“小崽子?多大?”

  “看着都……都跟猫崽子似的那么大点!”

  小泥鳅用手比划着,神情紧张又带着点隐秘的亢奋。

  “二狗子爹吓得魂都没了,连粪筐都不要了,撒丫子就跑!回来就躺炕上发高烧,胡话连篇,说什么……小棺材一个挨一个,跟种萝卜似的……都是洋毛子教堂里扔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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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洋毛子?”王三槐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那张瘦削的脸显得更加刻薄。

  他咀嚼着这个词,像在咀嚼一块带着血腥味的生肉。

  仁慈堂……法国人的地盘……收养那些没人要的弃婴……瘟疫……他脑子里飞快地串联起最近听到的只言片语。

  城里确实在闹瘟疫,死了不少人,尤其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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