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宁望书城>书库>历史军事>花屋湘军传奇> 第8章 敲竹杠那些事

第8章 敲竹杠那些事

  同治三年八月初七的落日将长江染成赤金,漕帮船老大赵三疤蹲在船头,青布褂子下摆沾着干涸的血渍。

  他粗糙的手指正摩挲着根碗口粗的湘妃竹,竹节上暗红斑纹宛如刀疤,这是今年第七趟接湘军的暗镖了。

  芦苇荡里忽地惊起几只白鹭,半截焦黑龙旗缠在苇杆上随风飘摇。

  赵三疤眯起眼睛,望见岸上二十辆蒙着油布的骡车正碾过太平军营垒的残骸,车辙在焦土上犁出深沟。

  拉车的滇马鼻孔喷着白气,铁蹄踏碎半块"天父天兄"的牌匾。

  "军爷,走水路到湘潭,包管顺当。"赵三疤舔了舔开裂的嘴唇,朝岸上抱拳。

  萧孚泗的亲兵队长王占魁啐了口浓痰,牛皮靴踹翻个竹筐,金灿灿的金锭子滚落江滩,其中一枚正撞在残破的太平天国圣库封条上。

  三十名漕工齐刷刷背过身去,这是江上讨生活的规矩。

  赵三疤却瞧得分明:那些银锭底部隐约可见"甲"字火印,分明是苏州藩库的官银。

  他想起半月前在安庆酒肆听到的传闻:湘军破城那夜,忠王府地窖的八十万两饷银不翼而飞。

  芜湖码头的更鼓敲过三响,赵三疤被两个亲兵押进官舱。

  烛光摇曳中,那位从一品振威将军正用匕首挑开竹节,金箔如流水般泻满紫檀案几。

  萧孚泗左颊的刀疤在光影中跳动,那是三年前雨花台血战留下的印记。

  "赵老大可知这是什么?"将军的刀尖挑起片金叶子,薄如蝉翼的金属在烛火中透出诡异的青芒。

  赵三疤瞥见金叶边缘细密的齿痕,这是湘军特制的"竹节金",专门铸成中空竹节形状,混在真正的建材里运输。

  "明日过安庆,这些竹料要换新。"萧孚泗的匕首突然刺入竹管,在赵三疤耳边叩出三声脆响。

  这是漕帮最高等级的暗号,意味着要动用"过山龙"——那套串联三十艘竹筏的水下拖运机关。

  五更时分,江面起了乳白晨雾。三十艘运竹筏刚过荻港,安庆关的刁斗声就刺破雾气。

  绿营兵的长矛专挑发黑的旧竹戳刺,税吏手中的铜烟锅在竹节上轻轻滑动。

  赵三疤摸出袋碎银正要上前,却见税头老何突然用烟锅猛敲某截竹管,"当"的一声闷响,金叶子如柳絮纷飞。

  "军门,这买卖做不得了。"当夜赵三疤跪在帅船甲板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铁锚链,"各府道台都养着'听竹人',专在茶馆候着。

  前日九江码头的说书先生,敲着醒木就把湘军发船时辰编成了莲花落。"

  八月十五的月亮悬在鄱阳湖口,萧孚泗的帅船突然剧烈晃动。

  十门克虏伯钢炮的炮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江西巡抚的官船竟轻如柳叶浮在水面。

  沈葆桢的二品锦鸡补服被江风鼓动,手中黄绫圣旨展开时,萧孚泗看清了右下角那方"同道堂"印,这是西太后的私章。

  "查振威将军萧孚泗船队藏匿长毛余孽,着即扣查!"沈葆桢的护书高声宣旨时,萧孚泗突然发现后队五艘粮船正在悄悄转向。

  淮军出身的管带张汝栋立在船头,手中令旗分明打着李鸿章嫡系的"树"字暗号。

  "沈中丞好手段!"萧孚泗按住腰间佩刀,目光扫过炮身"江南制造总局"的铭文。

  半月前曾国藩急调的五万斤苏铁,此刻竟成了锁住湘军咽喉的铁链。

  他忽然想起离京时恭亲王意味深长的笑:"萧军门可知,这长江水里游着多少双眼睛?"

  九月初三的养心殿,鎏金铜鹤吐出的檀香遮住了慈禧眼中的寒光。

  她戴着珐琅护甲的手指拂过两封奏折:沈葆桢参萧孚泗"挟寇资以乱纲常",曾国藩则弹劾"疆臣越权擅专"。

  当目光扫到附片里"截获甲字银二十万两"时,护甲突然在"甲"字上划出深深裂痕。

  "传旨。"慈禧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绸缎,"萧孚泗着赏双眼花翎,沈葆桢调补两江总督。"

  首领太监安德海躬身时,瞥见老佛爷将半片金叶子按进朱砂印泥,那正是湘军特制的竹节金。

  霜降日的湘乡码头,二十辆骡车的铁轮在结冰的石板上碾出凄厉哀鸣。

  萧孚泗望着祠堂前新立的"克复金陵"牌坊,突然抽出亲兵腰刀劈向基座。

  青石崩裂处,雪水混着金粉汩汩渗出,这是那夜他亲手浇铸的"忠义金",本要用来重塑萧氏宗祠。

  祠堂内,十二房妾室正为最后几根藏金竹厮打。

  三姨太的翡翠簪子扎进五姨太的手臂,血珠溅在"钦赐世袭一等男"的匾额上。

  管家哆嗦着捧来朝廷赏赐的双眼花翎,萧孚泗却盯着其中一根翎管发怔:管口细微的螺纹,分明是内务府造办处的工艺。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