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一梦生17

  阿元看他的动作并不似寻常渔夫那般干净利落,手脚甚是缓慢,也看不清脸,但身形略显岣嵝,许是个老渔夫。

  兰娘自然显得颇耐心,但见两人对话了几句,那渔夫取出两条用油纸包好的鱼递给兰娘。

  阿元忍不住又斥了一声,“惺惺作态!”

  淮娘虽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也认同,这兰娘早在元武十年便不在秦楼楚馆里头了,她被清河崔氏九郎崔湛纳进了府中,去年还开始管起了崔府的家。若是旁人还倒罢了,别人自个儿家里的事谁也管不着。

  但问题是,这绛州城的崔府可不姓崔。崔湛便是平元公主的驸马,早年下嫁时陛下赐下公主府,当时夫妻俩感情和睦,崔湛便搬进了公主府,后头连原本本地的宅邸也变卖了。到如今,叫个妓子出身的侍妾当公主府的家,但凡是个人都为之不齿。

  可有什么办法?这变了心的郎君,妻子自个儿不立起来,旁人谁有办法?

  但那毕竟是平元公主,是曾经娘子军的统帅,为穆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平元公主。绛州城百姓为之气愤的不少,便只称兰娘管的是崔府,如此掩耳盗铃一番。

  兰娘实际确实管着一府之事,她时不时出来采买作态,倒也能吸引到不少追求色相的男子,竟隐隐又有当年名动绛州的势头,为她写词做歌的傻子越来越多,便是淮娘也瞧着厌烦。

  不过她今日出来又是问明明定好直接送到府上的荔枝酒,又是亲自买两条鱼,确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淮娘继续看过去,却见她家酒肆旁边幡子后头站着个黄衣女子,似乎也在暗中关注兰娘,就是做得过分小心翼翼,反而引人注意,淮娘给阿元指了瞧。

  这时,兰娘恰好与渔夫说完话,转头往酒肆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在看正在给阿元指黄衣女子的淮娘,还是就在看黄衣女子。反正她看完又转过去对着渔夫说了一句什么,这才转身上了来时的小船。公主府中有一水榭,从江上可直入府中,她这大抵是回府去了。

  淮娘回过神预备再絮叨如今可以见到不少大官的阿元几句,要他谨言慎行收敛些脾气,一回头就见阿元皱着眉仍紧盯着江上,还道是他又要骂兰娘。

  “这渔夫一大早来就为了送兰娘的鱼?瞧着他还剩下不少的鱼竟不去鱼市变卖吗?”

  淮娘闻言又去看江上,果见那渔夫重新将鱼筐搬回小船,调转方向似乎是要回去,鱼市离此也不过一街之隔。寻常渔夫多是统一卖给鱼贩,再由鱼贩进城送到各家各户,这样轻省,就是价格低廉。不过这渔夫走的方向并非进城,再往那头走都是些小村小户,临江人家谁会买他的鱼?

  没等她想明白就听一阵马蹄声自城内方向过来。

  为首的是个女子,头发用一条翡翠额带束在脑后,穿一身胡服袍带,小翻领、衣缘、袖口都是纹样繁复的织锦,腰间金色蹀躞带灿然生光,骑马驰过喧闹的长街。后头跟着些官服郎君。

  女子来到巷前,翻身下马,随手抽出软鞭,敲了敲皂皮靴上的尘土。

  巧得很,正是平元公主萧景。

  平元公主原本也是个身材矫健的美人。只可惜自再嫁以来四年生了三胎,全部夭折了。之后夫妻俩感情不睦,她体态也臃肿不堪了,便是着最干净利落的胡服也仿佛藏了个水桶似的,下巴一叠一叠的肥肉快要垂到胸膛上。

  单是肥胖也还罢了,公主这几年深入简出,皮肤还算白嫩光滑,精心修饰妆扮,也颇有华贵端严的皇室风范。可惜她断不了要与现任丈夫驸马崔湛并肩出入,一对比之下……

  再和刚刚出现过的身姿窈窕的兰娘对比,淮娘可算明白了兰娘的险恶用心了。她正要与阿元同仇敌忾说道说道,就见阿元风一般穿过她,往楼下去了。再过了片刻,他就已经钻到了平元公主身边。

  这是要干什么?!

  阿元当然是去和平元公主身后的窦刺史打招呼了。

  今天也是跟着窦刺史的一天。

  平元公主抬眼瞧见阿元一声劲装打扮,赫然是个习武的翩翩少年,他瞧她眼神竟是难得的儒慕敬佩,倒是多年未见了。然后她又听闻阿元的身份目的,便也没说什么。

  平元公主及驸马,窦刺史和吴法曹,后面又跟着不少衙役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巷尾的洗衣坊而去,阿元隐没其中,半点不显眼。

  洗衣坊门脸不大,只摆了一张长桌面横在铺前,后头能隐隐看到晾衣绳,只这时仍下着雨便空荡荡的。

  坊主周娘子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身穿皂布衣裙,高颧骨,宽嘴巴,一双眼里闪着警觉,倒与阿元想象之中大为不同。听见官府是来问她坊中是否有常接活儿的妇人或是学徒失踪,她倒是应是,嘴里还抱怨起来,“那丫头本是我从人牙子手里买下的,因那牙子说她手脚伶俐,还多收了我几个铜板,谁晓得却不是个好的,整日里不见人,头前半月突然说要到寺里去取衣服,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后头衙役把苍鹰携来的画像一道给她认了,她便道正是那丫头梅花。

  “既你买了她,人又不见了,你怎么没报官?”

  周娘子张大了眼,十分惊异的样子,“不过是个逃奴,我凭什么要为她报官?”她这话问的十足没有道理,方才还说买人花了不少钱,现下人都跑了,却不想报官抓人回来弥补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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