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触目惊心。
这么多年从没有说过一句疼的男人,胸腔中传出一声声支离破碎的闷哼。
哪怕说是心脏一次次撕碎再黏合也不为过,后来方宜心疼得不敢多看一眼,背过身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臂,指甲在皮肤划出了一条一条血口子。
她在病房里支了一张小床,依旧寸步不离地陪着。但当沈望提出转交工作时,方宜没有犹豫地拒绝了,她揽去了团队中所有线上剪辑和资料整理的工作,一边守着,一边用笔记本电脑办公。
很多个深夜,黑暗沉寂的病房里,只有监护设备闪烁的红点,和她不断点击鼠标的声音。
不想因为个人原因,拖累了其他同事,另一方面,方宜也怕自己一闲下来,就会无法自抑地胡思乱想、担忧害怕。
郑淮明再一次意识清明,是在转出监护室三天后的傍晚。
飞雪的笼罩中,不到五点,天色已然暗沉下去。病房里没有开灯,灰蒙蒙的一片。
黑暗混沌中,剧烈的疼痛涌入四肢百骸,拉扯着郑淮明的神志。没有哪里是不疼的,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一把尖刃在每一寸神经上反复切割,将他在地狱中磋磨,无法解脱。
就在痛苦中来回挣扎,陷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泥潭中时,他隐隐听见了一个女孩急切的呼喊。
“郑淮明……你忍一忍,我叫医生了,医生马上就到……”
“你别吓我……怎么疼得这么厉害,早上已经加过一次止痛泵了,不能再加了……”
意识翻搅,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却能辨别出她在哭,哭得如此焦灼、如此担忧。
眼帘像有千斤重,任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掀开。
可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越来越伤心,郑淮明攒尽全身的力气,喉咙深处梗塞着发出一声低吟,极为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光线涌入,模糊的视线里,是他永生眷恋的一张脸。
方宜漂亮的杏眼哭得通红,盈满朦胧水光,睫毛湿淋淋的,眼泪顺着脸颊直往下流。长发散落在肩头,因激动而微微晃动。
她的目光深深注视着他,朱红的唇一张一合。
郑淮明满心悲哀,也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为什么连回光返照,都不能再看见一次她笑起来明媚的样子?
也好,还能再见她一次。
郑淮明挣扎着,想要看得真切一些,但随着视野清明,胸腔的闷滞和堵塞也随之加重。喉咙一阵阵地刺痛,他几乎无法喘息,痛苦地无力后仰着,想要多汲取一丝氧气。
一道透骨的剧痛冲破耳畔,无数噪音突然涌入他的耳畔。
“郑淮明……你是不是醒了?你能看见我吗?”
这一刻,他听清了她的声音。
郑淮明猛然意识到,这里不是天堂的入口——他竟然还活着。
视线艰难地聚焦,只见方宜哭得双眼红肿,消瘦苍白的脸颊上满是泪痕,长发散乱枯燥。她明显瘦了,那双笑着最好看的眼睛里,满是害怕和担忧,整个人憔悴不堪。
为了他,她一定是受苦了……
明明全身已经痛得无法呼吸,可郑淮明还是感到胸口被紧紧攥住,心疼得无以复加。
不要哭……
更不要为他哭……
郑淮明想说话,可一阵阵短促的气息划过喉咙,像斧头生割般疼痛,随着用力泛起丝丝血腥。
逐渐的,他感觉到了压在脸上氧气罩的重量,高浓度的氧气挤入鼻腔,却无法涌入肺腑,缺氧得浑身痉挛。
“医生,他好像呼吸不上来,怎么回事?会不会有危险?”
“前两天刚刚气切封管,他心肺功能弱,这是正常的。小陈,把氧气再调大一点。”
气切。
郑淮明怔怔地捕捉到这个词。作为一名医生,他知道抢救气切意味着什么,更不用看就知道如今的自己会是如何惨烈的模样。
她这几天是怎么捱过来的?
他不值得……
方宜紧紧盯着郑淮明冷汗涔涔的脸,冥冥之中,她觉得这一次他痛醒的反应不太一样。终于,她看见他涣散失神的瞳孔缓缓聚焦,似乎在自己脸上游移了一瞬。
“郑淮明!你是不是醒了?你是不是能看见我?”方宜喜极而泣,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
生怕他再一次陷入昏迷,她攥住他冰冷的手,倾诉着自己的爱意。
曾经矛盾与别扭中难以说出口的话,这些天,方宜已经哭着说了无数次:
“郑淮明,我爱你……我爱你……你能听到吗?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冰锥刺入心脏,郑淮明疼得浑身一颤。
明明早已心如死灰,甚至接受了死亡的结局,可从心爱之人的口中听到这句话,还是蓦地将他烫了一下。
不要这样……
他从不怀疑,这个善良心软的女孩一定不会丢下病成这样的自己。哪怕是个陌生人,她都会停下脚步,更何况相恋过这么多年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