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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口,方宜才终于忍不住大哭了出来。她蹲在没有路灯昏黑的角落,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淌下。

  满腹的委屈倾泻而出,她肩膀耸动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在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在这个本充满着无限美好憧憬的校园,在这个本该扑进心爱之人怀中的夜晚,方宜孤零零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明明几天前她还戴着他寄来的手表欢欣雀跃,明明昨天睡前郑淮明还温柔地对她说:我好想你,要是能见到你就好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白色裙边坠在地上,蹭上了脏灰。

  手机在怀中不停地响着,方宜抹去眼泪,心怀一丝希望,按下了接听。

  听筒那边传来的,却是护工陈阿姨急切的声音:

  “方老师,苗月又进抢救室了,你有时间快回来一趟吧!”-

  碧海没有机场,方宜要先坐飞机到北川,再从北川坐车回碧海。

  赶了一夜的路,黎明前夕,她风尘仆仆地冲进急诊楼时,苗月已经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小小的身影躺在一堆冰冷沉重的机器之间,几乎看不到起伏。

  急救医生对方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苗月的生命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被判下了死刑,可真到这一天来临,方宜还是痛得不能自已。

  乖巧的小女孩前一天还在视频电话中欢喜地读故事给她听,自傲地告诉她自己又认识了几个字。此时却已意识全无,全靠仪器吊着最后一口气。

  三天里,苗月两度再次抢救,多次心跳骤停被拉回生命线。

  方宜坐在抢救室门口,眼泪都已经哭干了,整个人如提线木偶一般呆滞,憔悴不堪。

  她给郑淮明发过很多条信息。

  一开始,她说苗月病重抢救,求他回来。

  郑淮明回复说,他马上就从南市赶来,坐明天的飞机。

  可后来就没有了声音,无论方宜发多少消息都石沉大海,打多少电话都是冰冷的关机转语音。

  无数架飞机降落北川机场,无数辆车驶入碧海市区,郑淮明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微信的对话框被绿色占满,一行行文字,犹如方宜被刀割到没有血可流的心脏。

  苗月最后的生命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斧头,细线早已摇摇欲坠。绝望的日夜里,她抖得不成样子,吃不下、睡不着,也不说话,两次低血糖差点晕倒。

  沈望站在一旁,心疼得红了眼眶,碍于身份却什么都做不了,背过身去将拳头攥得青筋暴起。

  金晓秋抱着方宜,急得快要发疯:“郑淮明呢?郑淮明怎么还不来啊?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回想起那日郑淮明不肯见她的敷衍和回避,方宜低垂眼眸,在她怀里只一个劲地摇头。她紧紧攥着好友的衣角,几乎要将那块布料给捏碎。

  周思衡一遍一遍地打去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找到李栩、找到副院长,甚至沈望找到了许循远,得到的都只有一个回复:郑淮明在南市学术交流,联系不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的红灯长亮,气氛越来越焦灼,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在每个人心中浮现,却没有人敢开口直言。

  没有一个郑淮明的直系亲属,连失踪都没法上报。周思衡暗自托遍了关系,在整个碧海和南市的公安和医疗系统里打听消息。

  可北川机场每一架飞机都安全起落,也没有出现任何相关新闻。

  直到凌晨一点,一通派出所的电话打破了死寂。

  “火车站附近车祸死了个男人,身上找不到身份信息,大概三十来岁,你们来看一下吧。”

  去三院的路上,方宜靠着车窗一直在发抖,大脑一片空白。

  民警领着他们穿过狭长的走廊,打开门,冰冷惨白的太平间散发出阵阵寒意。

  透过那扇门,一角白布映入眼帘……方宜呼吸骤然错乱,嘴唇颤动着,呆呆望向那宛如地狱的房间,脚下发软。

  民警见这小姑娘面色憔悴、几近崩溃,尽管见惯生死,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他看向在场唯一一个男人:“头骨都碎了,你去认吧。”

  周思衡深深搓了一把脸,刚要抬步,只听方宜已哑不成声:

  “我来……”

  她身影单薄、摇摇欲坠,却缓慢而坚定地走进去,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张冰凉的停尸台。

  刺眼的白布下微微隆起,方宜眼眶干涩生疼,她用力地眨了眨,抖着手捏住边缘,迟迟无法鼓起勇气掀开。

  周思衡和金晓秋也跟了进来,站在一旁,没有人敢动作。

  民警摇了摇头,别开头去。

  寒意刺骨,方宜心脏剧烈地跳动,快要冲出胸膛。如果是他……

  呼吸静止,她轻抬手腕——

  血肉模糊。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布角落下,方宜肩头颤了颤,全身都力气都在此刻卸去了。她不住地后退一步,瘫软在金晓秋怀里,嚎啕大哭。

  一直被半扶半架到医院门口,她依旧哭得浑身发软,几乎要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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