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大人,南营申请加拨箭矢两百支。”
我头也不抬,“批五十支,其余用匈奴箭补足。”
小吏犹豫,“可规矩……”
“规矩要活人守。”我敲了敲新制的分配册,“去办。”
那些天很多人丢了性命,我宝儿还活得红扑扑的。我在帐篷里过完了月子,原本就清瘦的身子骨肉眼可见地变成柴火棒。
匈奴围城已经整整三个月,粮仓物资耗损比围城前还少两成。校尉王尊大人巡查时盯着账本直咂嘴,“赵五家的,你以前管过军需?”
“没有。”我把哭闹的孩子往上颠了颠,“我男人说过,关键在公平。”
校尉凑近我,小声问,“知道为什么选你接任吗?”
“因为老军曹咽气前指了我。”
“屁!”校尉大笑,“那会儿他早断气了!选你是因为,”他指了指我腰间挂着赵五的短刀,“营里兄弟信这个。”
孩子突然尿湿了襁褓。我面不改色地换尿布,同时口述明日配给方案,旁边三个书记官埋头猛记。
“对了。”校尉临走时说,“以后不能再叫你赵五家的了。”他指了指铜印,“得叫荀大人。”
帐外飘来饭香,炊兵特意给我盛了勺肉……这是新任仓曹史才有的优待。
又过去几天,最艰难的巷战开始了。
我刚摸到孩子滚烫的额头,城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北门破了!”阿树满脸是血冲进来,“匈奴人进城了!”
孙伯抖着手锁柜子,“文书,文书得带走。”
我扯下帐幔裹住孩子,“来不及了,林医官在哪?”
阿树抓起长矛,“伤兵营被围了!校尉大人让我们护着您撤!”瘦削的小少年连青春痘也没了。
街上乱成一团。我背着我家宝儿,拎着赵五那把短刀。拐角突然冲出个匈奴兵,手里弯刀冲着阿树就劈下来,阿树举起矛格挡,就见寒光一闪……那匈奴兵捂着脖子倒下了。
我和阿树一起愣住,我整个人抖成一团,那一刀是我劈出去的,怎么劈出去的,不知道。我用力甩掉刀上的血,阿树呆愣愣看着我,差点傻掉。我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是游戏!
“走,去粮仓地窖!”
地窖里挤满了妇孺,比二战时的防空洞还大。那是朔风营平时备粮食蔬菜的库房,哪怕最热的夏天,进来都冰凉刺骨。
林医官正在给伤兵止血,抬头看见我背着宝儿,立刻腾出手,“给我!”
“他们说你被围了,”见到林医官,我松口气。
林医官眼圈一红,“那些伤号,都死了。”
我俩沉默着,静静听外面厮杀的动静。这时候,女人没用。
厮杀声持续到后半夜。天蒙蒙亮时,地窖门被砰地踹开。
逆光里,一将身穿玄甲、个头比赵五还高。他骑着白马倒持长枪,脸上沾着血渍,大声吼道,“有活人没?匈奴退兵了!”
地窖里所有人长舒一口气,从阴暗中陆续走出来。
等我走近那个人,心突然被拧了一把。
他灰头土脸,却透着夺目的少壮英姿,猛一看差点认成王棱带着羽林骑兵巡城时的样子。阿树小声说,“丙字曲新任军侯,霍衍。”
霍衍见这里没事,调转马头,带着一队骑兵扬尘驰去。
我呆愣了数息,脑子还转不过弯。
那一刻,似乎王棱出现在我眼前,我心却又一次没出息地乱成一团。
从林医官那儿接过退烧的孩子,重新系带子绑在身后,我带着孙伯、阿树他们走出地窖,外面的朝阳正染红姑臧城的女墙。
幸存的士卒们在修补城墙。我家宝儿的哭声混在锤凿声里,断断续续,像首不成调的歌。
天光放亮时,我背着孩子出现在粮仓前。
“乙字曲伤兵三十七人,每人每日加粟米半升。”我翻开账册,手指点着数字,“甲字曲箭伤的多,多领两卷麻布。”
管仓的老兵盯着我背上扭动的襁褓,“大人,孩子在哭……”
“不碍事。”我侧身让书记官记录,“继续,丙字曲阵亡十九人,抚恤粮按双份发家属。”
宝儿在身后哭闹地没辙,他小手从襁褓里挣出,胡乱抓挠不肯罢休。
我脑子里没来由的全是霍衍,被宝儿闹得心慌意乱。没奈何,我只好转过身,背着人边解衣襟喂奶,一边下令,“昨日缴获的匈奴箭,今日全部分给弓弩营。”
脸上有点发烧,可咋办!
远远就看见郭司马正带着亲兵路过,我忙把宝儿重新捆好。还不错,宝儿打个奶嗝,指头翘成兰花指,睡着了。
郭司马经过时,语气和善地问,“荀大人有困难就说,本官府上凑巧有奶娘,不如……”
我忙说,“谢大人关心,属下能对付。”
我脸有点发烧。
郭司马微微一笑,“明日下值来司马府问话,莫误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