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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拖延。

  昨日这两位嬷嬷是尽职中带着客气的疏离,今日却是尽心又添了亲热。

  这番变化,自然是因为萧显。

  她不能随心去拜会想见的人,要考虑到萧显府的人情、人心,也是因为萧显。

  她能像寻常的妃妾一样活在萧显府,像个普通的人一样感受到快乐,更是因为,她选择了走向萧显。

  应对人情世态,感受喜与怒、哀与乐、怨与恨、七情六欲,人正是这样,才算活着。

  严嬷嬷挽发向上,江容适当垂首,目光正看到自己的小腹。

  可若是……若她活着的时间,只剩到这个孩子被发现那么短,是不是,她该活得更随性、更自在……才不负重生这一回?

  今日真是顺利极了!

  她的计划成功了!

  终于可以离开萧显了!

  欢欣雀跃盈满心尖,她暂停多日的新生活即将再度开启,她即将改变命运,活得长长久久!

  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银铤放在手上,打算等出了洛阳就去柜坊换成铜钱。

  满心欢喜的爬上马车,她手中银铤“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眸色震惊,不敢置信。

  马车内,萧显端坐正中,黑眸如漆,眼神中含着钝痛,清明的眸子没有半分醉意,他嗓音压抑着。

  “阿容,你想带着我的孩子去哪?”

  第 77 章 记忆

  跌落的银铤向内骨碌几圈,停在萧显脚上的六合靴旁,他左手搭在膝盖上,骨节攥紧微微发白,身体缓缓前倾,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江容感受到萧显身上的怒气,浑身一凛,凉意直冲天灵盖,七月的天气,她却冷得手脚冰凉。

  他出现再次,说明对她早有防备,或许今日如此顺利都是他暗中放水,就是想知道她意欲何为。

  经此一事,她怕是再也逃不出去了。

  他的眼神迫人的厉害,她心中忧惧,心尖颤颤,贝齿咬住下唇,下意识向后退去,没等她退出半步,手腕被他猛地擒住。

  伸手一拉,她不受控制的跌到男人怀中,在她差点撞到时,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护住她的小腹,但却让她半点反抗不得。

  萧显眼神幽深,面色比上次平静许多,但暗藏着钝痛,他微微颔首,凑近些,盯住她的眸子,“阿容为何一声不吭?还是没想好用什么说辞应付我?”

  她记得从董家酒楼离开时,萧显醉的不省人事,面颊泛红,呼吸间都透着酒香,但现在二人距离极近,她半点酒味都没闻到。

  江容又发现,她也还不知这院子里诸多侍女的名字。张孺人带着她的人走了,余下在这院中服侍的,不算严嬷嬷和李嬷嬷,共是四名梳半翻髻的侍女,和十四名或梳双丫髻、或穿褐色衣裙的侍女仆妇。而她只知道碧蕊和芳蕊叫什么,对剩下的人一无所知。

  夕阳西照,天光黯淡,六哥的神色不复在阿娘爹爹面前时的平和,仍是这一年来的沉郁。

  他的面颊也依旧是凹陷的、瘦削的。

  “六哥——”她心里钝钝地有些疼。

  “走吧。”萧显止住她未出口的话。

  兄妹俩并肩出宫,侍从都远远跟在身后。出宫的大路平整又开阔,宫人往来都靠紧墙边,便是“隔墙有耳”,也听不到他们只相距两尺的低语。

  “原来父皇一直是这样想的。”六公主的语气已非在昭阳宫时的欢乐,“只是他一直不说。”

  “你是指,‘宋家毕竟是皇祖母的娘家’,还是指,‘宋氏没了也就没了?’”萧显平淡问,“这些你不是早都知道。”

  “我是知道……”

  傍晚的皇宫绚丽又深邃,树木的幽影不断向人倾斜。六公主跟着兄长走,一步又一步,无数的宫殿随着他们向前而倒退。她在这皇宫里出生,在这里长到十八岁成婚,即便已经开府出宫两年,相比于自己的公主府,依旧是阿娘的昭阳宫更像她的家。

  这皇宫有时让她觉得温馨又可靠,有时——比如现在,却让她觉得每一处都藏着憧憧鬼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纠结在一起冲过来,要了她和全家人的命。

  她默默向六哥靠近了些。

  沉默持续到走出宫门。

  宫门边多了一驾马车,车边除仆从外,还站着一个年轻俊秀的男人,那是六公主的驸马。

  见公主和萧显并肩出来,他忙上前见礼,称呼萧显:“六哥。”才笑问六公主:“殿下现在回家吗?”

  “回去了,一起走。”六公主应他一句,便笑对萧显说,“六哥先走吧,家里还有人等你呢,别为我们耽误了新小嫂子。只别忘了把我的马送来就行了。”

  那不算什么“新小嫂子”。萧显微微皱眉。

  但在妹婿面前,他无意争论这些,只点头上马,一径去了。

  罢了。他想。这不要紧。

  衔泥的燕子轻巧飞上高空,太阳还有最后一点余晖倾洒在人间。六公主站在原地目送兄长,直到他的背影被昏暗的暮色吞没,耳边又出现了她今日初入宫时,趴在阿娘膝上,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问出的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娘觉得,六哥这样,值吗?”

  她并不讨厌姜侧妃,其实还有几分真切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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