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江玉鸣单手插兜,不自觉地将手腕靠向肋骨位置,刚才邢葵握他手腕的手,凉得如冬季的大理石。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身体不适的人,不会将今天经历的危险告诉母亲。
洗完果冻的厉乘川出来,扯了张纸巾擦干果冻上的水,邢葵目不转睛,盯着厉乘川处理用于封装的塑料膜。
响动的手机吸引她的注意,是邢母打来了视频通话。
人在遇到糟心事后,会习惯性地向依赖的母亲倾诉,邢葵不敢见邢母,她怕压不住倾诉欲,平白叫妈妈担心,转到语音通话模式才接起来。
“咋看不到你人呢?我不是打的视频?”邢母用的方言,听得很亲切。
“我调成语音了。”邢葵边说边笑,用说笑的语气掩盖真实情绪,“视频干嘛,看到头上的伤我不伤心吗?”
“德性,让妈妈看看怎么了?最近还好吧?”
“嗯,都挺好的。”
“嗯,那就好,本来就没什么事,你哦,从小疮疤当疖子害。”
邢葵笑容微僵,这话是她家乡的方言,骂人用的,指把小病当大病,自己把自己看得多金贵。
“你嬢嬢说她在朋友圈给你评论,你没回,是不是真的?赶紧回一下,待在医院能有什么事忙啊,不要不懂礼貌。”
挂断电话,邢葵拿过厉乘川手中才拆了个口的果冻,扯扯笑:“我出去吃。”
怎么了?
她通话音量开得小,加上邢母全程讲的方言,房间里的其他人并没听出什么。
楼梯间门关上,邢葵抓着扶手,慢慢从轮椅移到台阶,两腿钻心地疼痛,在冰冷的光线中,一个人点亮手机,点开朋友圈,给嬢嬢回复。
回完,她捧着碗状的果冻,沿着厉乘川拆开的口继续拆。
手好疼,拆不动。
果冻配的勺子是廉价的、几近透明的塑料折叠勺,一用力,便弯曲。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侵入她一个人的世界,邢葵接起来,蹦出喉咙的声音是软绵绵的哭腔:“喂。”
周镜家中,书房,书桌前,柔和的黄色灯光照着桌面。
大衣挂在一旁架上,周镜只穿了一件深灰色衬衫,捏着眉心,金丝眼镜上,好看的眉微微皱着。
厉乘川为让他接一桩交通事故案,竟从他的妹妹下手,周梨性子偏执,混迹娱乐圈,想要得到厉家控股的珠宝品牌代言,和他歇斯底里。
离开万盛后,他的手机、微信,甚至事务所的座机,近乎被周梨轰炸,再让周梨这么闹下去,往后他的工作安排会彻底乱掉。
手机屏幕再一次跳出周梨来电,周镜头疼不已,来电一停,迅速按出一串数字。
他听厉乘川说,是他的结婚对象出了车祸,这位陌生的未婚妻还真是有能耐,不仅让厉乘川甘愿走进婚姻坟墓,还愿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厉乘川要做的事,从来没人能阻止,周镜决定从他神秘的未婚妻入手解决麻烦。
他也想见识见识,是什么妖魔鬼怪。
周镜以需要了解案情为由,向厉乘川要了邢葵手机号码,拨出。
电话很快被接通:“喂。”
周镜一愕,捏眉心的手顿住:“你,在哭吗?”
隔着手机传来的声音哑哑的,如同被梳子梳过的棉花,能听出发声者正处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因为他的询问,好似愣怔了一下,反问:“我不能哭吗?”
没有,他不是那个意思……她似乎很生气,周镜感觉到她将手机拍在了哪儿,听声音像是某种皮质椅面。
她忘了挂断电话,周镜伸指,移到挂电话的红色按钮,忽而蜷起指节停住:只要他在通话中,周梨的夺命连环call就打不进来。
周镜移指,将手机放到一边,拆开钢笔套,开始忙工作——还望厉乘川的未婚妻不要哭得太吵——她一点都不吵。
久久听不到声响,放下钢笔,周镜狐疑地将手机拿回来,怀疑他的手机是不是故障了,分明显示还在通话中,对面却没动静。
他按住侧边键,逐渐放大音量,直至音量条拉到最顶端,手机内终于传来了一些很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声。
她不是没动静,只是很轻微,周镜将脑子里对厉乘川未婚妻是妖魔鬼怪的初印象划掉,勾勒出一个躲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的女性模糊形象。
她还在哭,为什么?是因为车祸还是厉乘川?
不知过了多久,周镜听见了不同于啜泣的声响。
楼梯间里,邢葵撕开果冻包装,大口大口地吃着,边吃边擦盈出眼眶的泪花。
吃完甜的,就忘记妈妈说过的伤人的话吧。
她没骨折,妈妈不介意女儿脑损伤和毁容,不介意女儿变笨变丑,才会笑称她没得大病。
妈妈对她没有恶意,她只是没上过多少年学,生存环境教她只会说那些,妈妈本质上很爱她,因为一句话就翻脸不认妈,那她这个女儿也太不是东西了。
朋友圈,以后邢葵不发了,记录生活,或许她该换个没亲戚能刷到她的平台,等她死后再让亲戚刷。
等到那时候,他们总不能再要求她回复了吧?她要真回复,他们可能会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