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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雨骤然大起来,密密匝匝,拍得人心慌。

  他眼睫动了动,反问:“为什么要拦你?”

  因为——因为她本能地觉得他一定会阻止,一定会疯掉,一定一定会把她关起来——因为他过去无数次如此对待过她。

  钟薏卡壳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心跳比方才还快了些。

  她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她做好了所有和他对抗的准备,可他现在只是温温柔柔地放她走,眉头蹙着,好像自己所有的挣扎与眼泪他都看在眼里。

  钟薏有点慌。

  警惕和不安从胸腔里蔓延开来,仿佛她们之间她才是那个疑神疑鬼的人。

  “你怕我拦你……因为我从前确实如此。”

  卫昭抬手替她理了一下肩上的发丝,指腹无意般抚过颈侧的肌肤。

  “是我不好。”

  他低头,眼睫垂着,像是在忏悔,“让你不安了。”

  “可是,”他的眼神一点点抬起来,望进她眼里,“这三日,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我的变化漪漪也看在眼里的,对吧?”

  “我只是……想多一点时间陪在你身边。只剩最后一点时间了,我们像以前一样相处,好不好?”

  钟薏咬着唇,眼尾红红的。

  “……可以跟漪漪一起吗?”他没有强求,嗓音贴着她耳侧落下,带着熟悉的缠意和祈求。

  她本能地摇头,又不得不出声解释:“我……不是不让你去。我是怕……”

  若真是疫症,他一个皇帝去了又能怎样?染了病还要人照顾他……

  她吞吞吐吐,没把后半句说完。

  “不会。”

  他柔声接话,故意避开话里的重点,“我保证,不会发疯,也不会乱来。我……不想让漪漪一个人去这种危险的地方。”

  钟薏看着他苍白又有点熟悉的笑,心口突然像被什么死死绞着,说不出话来。

  ——这副模样——这个表情。

  体贴的无辜的顺从的重复的过去的虚假的温柔,她太熟了。

  他俯下身来,熟练地把下颌抵在肩窝,收紧双臂圈住她的腰,“让我跟着,好不好?”

  “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帮你端药,照顾你……你看,外面雨又下得好大。”

  我不去,谁给你撑伞啊,漪漪?

  他语气缠绵,还在劝她,“不想让人看到我的话,我就躲在你背后,只要能跟着你。”

  “漪漪,让我陪着你吧……别再丢下我了。”

  过了不知多久,钟薏的眼泪又掉下来。一滴接一滴,像洪水泄了堤,一开始是委屈,到后来是羞耻。

  她没有回抱,却也没有推开,只是站在那,任他拥着。

  *

  卫昭找来一辆宽敞的四轮马车,命人把钟薏凑出来的药都装上,带着几个侍卫,在暴雨中出发。

  马匹是宫中挑出来的良种,雨中奔驰如飞,踏水无声。

  钟薏坐在车内,指腹贴在膝上,悄悄用力。身旁人的气息太近,温热而压抑。

  他太安静了。

  明明坐在同一张车榻上,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

  没有如以往那般肆意地触碰她,甚至连视线都收敛得克制无比。

  她几次试图忽视,终究还是侧目看了他一眼。

  他正看着窗外,一如她记忆中那个卫昭——失忆后俊朗矜贵、天赋锋芒的天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才低声开口:“我知情况紧急,漪漪现在定是没心思亲近我的。”

  钟薏将头别过去,那一瞬,她想说什么的冲动几乎要涌上舌尖——

  可又忍住了。

  两镇的距离不远,在这种马力之下,不到中午便到了。

  马车一停,钟薏便急着下车。

  东山口的天阴得更重,街头一片湿漉,唯独少了她想象中的混乱。

  此处是县里最大的医馆,医馆门前排了几列看诊的百姓,模样虽疲惫,神情却称不上慌张。

  她走上去:“请问,昨日那些发病的人……”

  一名正在理药的老大夫回头看她一眼,被她急切的神情吓了一跳,旋即笑了:“小娘子莫急,没大事。就是前日井水出了点问题,又赶上下雨受寒,才闹出动静来。”

  她怔住:“……不是疫病?”

  老大夫摆摆手:“不是不是,今早巡检来过了,说是普通急热,熬几服汤药就好。”

  钟薏环顾了一圈,那些排队的病人正低声交谈,看诊声、咳嗽声……都再寻常不过。

  “……那就好。”她喃喃道。

  雨还在落,打湿她的发尖。有人替她撑伞,她一偏头,是卫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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