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卫昭抬眼,接过奏折展开,只见上头一片红笔批注。报告中提及太湖以东四县田地尽毁,流民已有万人以上,而太湖堤坝仍在开裂,修复人手不足。水利大臣调派的资金不到位,致使赈灾举步维艰。

  他冷哼一声,拿起朱笔,快速批阅:“令户部立即追加赈灾银两,三日内送达江南。水利修筑所需人手,从刑部抽调犯人充作苦力,限令两旬内恢复堤坝。”

  笔锋一顿,他抬头看向韩玉堂,语气中明显透出几分压抑的怒意:“前几日朕才批下五万两赈灾银,怎么不够?”

  韩玉堂膝头一软,立刻跪下:“陛下,奴才已催问过户部,称地方报修所需甚急,部分款项用于购置粮草……”

  他“啪”一声摔下奏折,沉声道:“命御史台即刻派人彻查江南赈灾资金流向,三日内将调查结果呈上!查清谁胆敢中饱私囊,贪墨赈银,任其地位高低,均按谋逆罪严惩!”

  韩玉堂连连低头应声。

  殿中一片寂静,他眉头依旧紧锁,江南未稳,边疆之事更令他如芒在背。

  前线战报今日送至,宁夏一带又有匪军频繁出没,掠边村庄,扰民生息。屯粮部队粮草迟迟未至,驻守将领多次发急信请求朝廷支援。

  他唇线紧抿,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案边缘轻轻叩动。

  前方洪灾肆虐,百姓流离失所;后方匪患横行,军队疲乏无力;而朝堂之上,那些盘根错节的贪腐旧疾已在他容忍限度之外。

  他初登大位,这些从旧朝遗留的顽疾,若不趁此时一一清除,怕会如毒瘤般侵蚀整个朝堂。

  卫昭回过神,见韩玉堂还跪在那,挑眉:“还不滚出去?”

  韩玉堂叩首:“陛下,关大人在门外候着。”

  卫昭继续提起朱笔:“宣他进来。”

  “是,奴才这就传令!”话音刚落,便小心地挪着步子退出殿门,生怕再触怒了龙颜。

  殿门外传来衣袂掠过的轻响。

  一名黑衣侍卫大步进殿中,眼神冷冽,步伐迅速却无声息。

  他恭敬跪下。低垂的头颅和漆黑的甲衣,显得更加肃杀。

  “陛下,今日钟小姐和左都御史家的苏小姐一同出街…….”

  关毅事无巨细,将钟薏的行程照往常一样一一呈上,细节无比。

  “途径永安坊,遇到一名卖货老妇,似是同乡,言语中提及旧事,认出了钟小姐。属下已将人带离,候命处理。”

  卫昭揉了揉眉角,想到什么:“算了,把人赶出京城。”

  关毅应声继续:“钟小姐随后前往醉云楼,碰见苏溪惜大人,两人共席……”他语速明显慢下,

  “……言谈甚欢。苏大人初初冷淡,后时而低头微笑,时而与钟小姐相视。两人从诗词书画谈起,后来又转到了一些怪异之事,钟小姐非常感兴趣,苏大人便给她讲解,气氛融洽。”

  桌角烛火依旧静静燃烧,光影从殿顶的梁木间打下,照在天子脸上,一半明一半昧,朱笔悬停在手,却迟迟未落,在折子上滴下血色。

  他听着关毅的禀报,眼底涌上阴霾。

  此人他记得,苏府嫡子,去年的殿试探花,如今不过是翰林院一名小小编修。

  他闭上眼,脑海中瞬间浮现她过往对他的笑颜。分别前,那张脸上的冷淡和疏离至今让他心口翻腾。

  而今日,她竟能在不过第一天认识的人面前展露出这样的活泼与自在。

  他不愿想她与苏溪惜对坐言谈究竟是如何场景,又心酸地知道,她定是眼眸发亮、嘴角含笑的模样。

  因为她同人说话时一直便是如此生动。

  她不喜欢他,是喜欢这样的文弱书生吗?

  嫉妒和酸胀充斥胸腔,如烈火燃烧着他的自制力,头痛欲裂。

  一瞬间,心中的欲望化作野兽几乎吞噬所有的理智——立刻将她带回身边,锁进寝宫,让她接触不到任何人。

  卫昭眉眼忽地柔和,嘴角勾起阴寒笑意。

  他不能怪她。

  只能怪那苏溪惜不知检点,在外面随意抛头露脸,勾引别人。

  没关系,漪漪。

  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你会回到我身边,目光永远只看着我,日日夜夜都依附着我,所有喜怒哀乐都只能由我给予。

  他要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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