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说得没错,顾铎的行事作风,真的尽得其真传。
顾铎向来都是主导者。
可惜,沈知言不是等人安排的附庸。
沈知言缓缓躺下,一股巨大的疲惫感顷刻间席卷四肢百骸。
尽管在书房里,他言辞激烈地驳斥了顾老太爷的挑唆,但那段录音并非对他全无影响。
老太爷有句话说得很对,沈知言的心是偏的。
他既想查明沈岁安死亡的真相,又渴望找到顾铎无辜的证据。
他打心底里不相信,顾铎会用家人来威胁司机,对沈岁安的车动手脚。
可是……
如果说从书房出来时,沈知言对顾铎的怀疑仅有一分。那么,在看到顾铎后来一系列色厉内荏的举动后,这份怀疑已经飙升到了十分。
顾铎慌了。不然,他不会做出将自己强行带回御景园这种事。
沈知言只觉得从太阳穴到颅腔,一跳一跳地胀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思绪黏糊在一起,难以理清。
他将自己蜷进被子里,可寒意仍然阵阵袭来,冻得他浑身发抖。
意识朦胧间,沈知言仿佛回到了江城,回到了福利院。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花海,还有许多模糊的面孔若隐若现,他们在向他招手。
沈知言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他知道,他们在说,“言言,动画片开始了,快来!”
沈知言抬脚,刚想跑过去,手臂却被人猛然拉住。
回头时,他看到了沈岁安。
小小的沈岁安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不知道刚看完哪部港片,满脑子义薄云天,天天想跑出去闯荡江湖。
一眨眼,沈岁安长大了,变成了顾楠照片里成熟稳重的模样。
他在沈知言的画前,久久伫立,不知看了多久。
忽然,他回过头来,嘴角一咧,扬了扬头发,像小时候一般,向沈知言露出一抹耍酷的微笑。
沈岁安牵起沈知言的手,向着那片模糊的花海奔去。可无论距离多近,那片花海始终隔着一层薄雾,怎么也无法看清。
猝不及防的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原本模糊的花海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大片的向日葵在阳光下摇曳,金盏菊簇拥着向日葵,热烈绽放。花海中零星点缀着蓝花丹和鸢尾花,还有几株蔫耷耷的红山茶。
沈知言一偏头,就看到了阳光下的顾铎。
他整张脸沐浴在阳光下……
还挺好看。
“顾铎。”
这是这场梦里唯一清晰的声音。
而沈知言的呼唤,很快便得到了回应。
“我在。”
一个梦境接着一个梦境,沈知言在迷迷糊糊间数次转醒,但又很快睡了过去。
意识模糊之际,他看到了坐在床头的顾铎,还有忙前忙后的钟启。
“怎么还这么烫?”
“先生,你讲点道理,谁家的药刚吃下就能退烧?你别瞎添乱了。”
一些缥缈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沈知言耳中,很快,他的意识再次陷入混沌。
沈知言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他在梦中频频见到故人。
自从得知沈岁安身死后,沈知言的表现一直很淡然。最大的情绪起伏,也不过是在看到沈岁安的照片时,眼中涌现出难以压抑的悲切。
可亲人离世的伤痛,其实是一颗种子,需要时间慢慢发酵。
直至在梦中与沈岁安重新相遇,又再度分别,沈知言才真切地意识到,那个从小到大一直护着自己的小哥哥,不在了。
而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奔赴二人的重逢。
顾铎一直守在沈知言身边,默默帮他拭去眼角的泪。
顾铎见过沈知言两次落泪,一次是回忆过去时,他埋在自己胸前。一次是知道孟教授对他的庇护时,他用手掩面。
自从认识沈知言以来,顾铎从未见过他如此情绪外放。
或许是生病让人感性又脆弱。此时的沈知言,眼泪像是流不完一般,擦得顾铎心慌。
看着他陷在梦魇中呜咽着抽泣,听着他一声声喊着“沈岁安”,顾铎心如刀绞。
他将沈知言强硬地按进自己怀里,索性做起了鸵鸟——只要自己不去看,沈知言就没有为别人流泪。
忽然,在一声声“沈岁安”中,他听到了一声含糊的“顾铎”。
顾铎摩挲着沈知言头发的手一顿,旋即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回应:“我在。”
沈知言是在顾铎怀里醒来的。一睁眼,二人便大眼瞪小眼地怔愣了片刻。
这一夜,顾铎和沈知言都没有睡好。
顾铎不仅要时不时看一眼沈知言有没有退烧,还听了一晚上他在梦里喊别人的名字,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