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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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兰又问:“那每年种稻谷麦子的地是不是我们全家人的地?”
每年的稻谷和麦子是地里庄稼最大的收成,全家人一起跟着播种、插秧、收割……个个都出了力,最后卖出的钱,全部由名义上的一家之主薛子勇收揽。
旁人没有一分。
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之前没人敢有异议。
薛子兰陡然提出来,黄玉美心里十分冒火,“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家里的收成没分给你,你一直记在心里是不是?”
“你只知道我们拿了所有钱,你难道不知道家里所有的支出也都是从我们手里拿出?大大小小的人情往来不需要费心打点?”
“你现在拿这个出来说事,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黄玉美甩开抹布叉起腰,把脸一横:“实话跟你讲,你的钱的确是我拿了,我拿了也不是为我自己,这是整个家庭的收入,以后也都要为整个家庭支出!”
瞧瞧,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薛子兰依稀记得去年冬天气候太冷,她的旧棉衣不保暖,委婉表达过想拿家里储存的棉花做一件新棉衣。黄玉美充耳不闻,建议她多穿几件,这样就不会冷了。
更凄惨的是她爸薛有福,年前害了一场感冒,高烧不退,人晕晕乎乎,她让大哥送她爸去卫生站挂水,她大嫂拦在门前,坚称挂水对老年人无益,只让他坐在家里捂汗。
得亏她爸命硬,熬过这一劫。
家里的物资与积蓄,向来只用在大哥一家四口。
薛子梅是个例外。
她没盼到的新棉衣,薛子梅在年前幸运地拥有一件。
所以啊,徇私也就罢了,偏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这让人如何能忍?
“既然这样,那以后家庭的收入支出都记在账本上吧。”
薛子兰一句小小的提议让黄玉美大为光火,仿佛记账二字是对她假公济私的揭发,是对她辛勤付出的侮辱。
“记账?你让我记账?”
黄玉美气得跳脚,紧紧拽住住薛子兰的胳膊,不由分说往旁边小屋里蹿。
薛有福在小屋里装聋作哑半躺着,终于,战火还是蔓延到他面前。
“爸,你给评评理,你的好闺女让我把平时的开支都记账,这分明是不信任我!”黄玉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半跪在薛有福膝盖前,哭诉:“我嫁进你们薛家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没想到还要被人这样恶毒的猜忌!我心里苦哇!”
黄玉美吵架有两大原则,其一,有理的时候千万不要饶过别人;其二,无理的时候一定要打感情牌使苦肉计。
最开始讨钱的争端已经演变成黄玉美的诉苦大戏。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想当初嫁给你们家子勇,一台自行车都没有,村里人都笑话我恨嫁,一分钱不花就被骗进了薛家。”
“稀里糊涂跟了子勇,为他生儿育女,这几年日夜操劳,根本没过几天好日子,人家月子里有婆婆伺候,我月子里第二天就要下地干活,我抱怨过一句吗?”
“子勇这人老实,我也不图他飞黄腾达,我只求跟着他能过点安稳顺心的日子,可您瞧瞧,我现在这日子是一点也顺心,处处有人给我上眼色让我难受啊!”
话里意有所指,薛有福一清二楚。
黄玉美和薛子兰在厨房的对话全都落入他耳中,他本来不想掺和,他那精明的儿媳偏偏要拉他主持公道。
他自己的闺女是什么性子他还能不清楚?
薛子兰这丫头从小就沉默寡言,做得多说得少,和她大哥薛子勇一个脾性,都是随了他的基因。
他的基因不好,总是默默吃亏,比不上嘴甜滑头的人。
这三个子女中,薛子梅是最让他放心的,这丫头心高气傲,也挺有本钱,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差。
薛子勇人虽然憨厚,娶了个能说会道的厉害媳妇,只要本本分分,以后也能越过越好。
至于薛子兰,这丫头性子太老实。
女孩子太老实是镇不住夫家的,这一带都是女人强势主家,以薛子兰的性格,以后受了委屈估计也不会跑回娘家哭诉,一定在哪个角落里默默消化,消化完了抹干眼泪继续乐观坚强地生活。
小时候对这闺女忽视太多,导致她愿意先付出很多很多,哪怕只得到一点回报,她也会认为她的付出很值得。
这样的性格,如果嫁了人,遇见对的人是三生有幸,遇见不好的人,恐怕会是万丈深渊。
他的时间不多了,年前一场感冒费掉他半条老命,身子大不如前,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薛子兰出嫁。
在一天一天掰着手指过日子中,他没等到薛子兰出嫁,倒是等到薛子兰性格迎来转变。
搁以前,薛子兰是万万不敢这样同她大嫂争辩,连小声反驳一句都做不到,生怕惹了她大嫂不高兴。
现在的薛子兰不仅敢于同她大嫂顶嘴,更敢于为自己的利益主动争取。
看来他那死去的老婆子的基因在开始慢慢复苏。
这样挺好。
女孩子就该强势些。
薛有福心里颇有些安慰,面上却装出一股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