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步枪子弹了,他只是在考虑到底该让谁去。登报者是范、日本人之外的第三方,当然是想借这个契机向哥老会提条件。要钱?要货?还是要什么人?派这两个家伙去,会谈判吗?
因为这个日子挑得太特殊了。三月二十五日他有一件私事。
想来想去,把他们派过去,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给堂口造成几百几千块的损失,还是不能跟那件事比的。尽管如此,开车的路上李舟仍是多嘱咐了几句:要钱可以,三万块以下都可以,要人的话,回来提人时跟三爷说实在谈不妥,放个空枪,他其实离得不远。
豆娃忍不住问:“码头上人多得咧,会不会有点扰民啊?”
“平日扰得也不少了,”李舟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方向盘,“不差这一次。”
放下他们后,他调了个头,顺着河边开,越开人烟越稀少。巴青的开发本就不充分,除了这唯一一个码头充当与外界往来交流的枢纽外,河滩几乎是荒地。原来还有孩子来游泳,近几年警察热衷于驱逐市中心的流浪汉,他们便来这里扎了营,家长再不让孩子来了。
这条河的名字叫钩河,一来因为上游拐了个小湾,状如钓钩;二来因为鱼类繁多,适合垂钓。
李舟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对
香烛插在潮湿的沙地里,用两块石头夹住,再俯身凑近,用香烟把它俩点燃。回转去又拿了一个铜盆,里面装了亲手叠的元宝。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河水就涨起来了,没到了香烛的半身高。天是阴的,铅灰的河水漫漫拂来,而飘摇的两点火光始终映在上面,鬼森森的,就是不熄灭。
他把香烛拔起来,又往回挪了挪。
而码头上的乘客也同样被天气困扰着,怕要下雨,几个船老大都说不开了。而标准化的客轮货轮还是照开不误,大群人挤在售票处窗口边,甚至还因为插队吵起来了。
猫儿带着二十几个兄弟已经把这地方包了。豆娃搓着手在人群外溜达了好几圈,意识到登报者又没写他自己有什么特征,这要如何找?于是喊了一声:“哪个捡到了我的吊坠哦?”
人群仍在闹哄哄地挤着抢票,售票员声嘶力竭让他们排队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声音。
豆娃看了看表,十点过三分。这表是五爷借给他的,也不算奢侈品,屏幕上已经有许多划痕了;但就算是最便宜的表,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足够有吸引力。
一道柔和的女声忽然响起,“先生,劳驾帮我捡一下手帕。”
对方外面虽罩着桃红色的长大衣,旗袍却在里面若隐若现,自然是不方便蹲的。豆娃很有作为袍哥对辖区内市民的责任感,立刻就弯腰帮她去捡,刚碰到便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站起来递给她时,已经恍恍惚惚地有点站不稳。
女人接帕子时,手忽然像条蛇一样迅速地攀上来,将他拽入怀里、捂住嘴,然后几步跳上一条船。
豆娃大惊失色,刚掏出枪,却被她一脚踹入河中。力道之大,震得他整只手一麻,几乎抬不起来。
此时船已经顺着水流,漂离了岸边。
“老子是袍哥。”他喊道,“三爷手下的人,岂是你这婆娘惹得起的?”
这女人骨相明显,眼尾上挑,看着就是个烈性子,估计对身边人也动手动脚、非打即骂的,不适合做老婆。这时豆娃还有心思暗暗地评判了一番对方的外貌。对方张口时,语气里却满是轻蔑,“什么三爷,你们男人就喜欢互相称爷。不过是拉帮结派的地痞流氓,真把自己当刘关张了。那天晚上车夫是不是你杀的?”
“好大的胆子!你敢——”
“我问是不是你杀的?”她站起来,从后面用力掐住他的喉咙。
他闻了那手帕上的蒙汗药,浑身使不上力,只得咬牙切齿地答道:“是。”
“他叫鲁七,今年二十七,一生没做过坏事,梦想是当袍哥。”女人抓住他的脖颈,用力往下按,“磕头。”
豆娃就这样被按着屈辱地磕了三个头。他暗中积蓄着力气,第三下被提起来的时候,忽然跳起来扭头撞她。女人空着的另一只手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他的身形立刻定住,随即痛苦地凹进去。这婆娘居然是练家子,他绝望地想,猫儿,猫儿你也太不靠谱了,我失踪了这么久还没发现吗?
她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细长的刀片,在阴沉沉的天空下,不知是哪儿来的光,在刀面上轮着一闪。
豆娃的心狂跳起来,本就坐在船上了,这下用脚跟蹬着把自己往后挪开一段距离,“你还要杀我?你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吗,岸上都是袍哥,还有警察,躲不过去!”
“这不叫杀。”她纠正道,“这是你们这群爷最爱干的事——替天行道。”
“我只是个小弟啊!”豆娃吓得都带了哭腔,“三爷吩咐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这条命是三爷给的,能不从吗?你行个啥子道,你——”
女人居然真的流露出几分怜悯的神色。
“吓到把自己的救命恩人都出卖了你很胆小,为什么有杀人的勇气?”她平静地说,“爷们儿,看好了。”
没有丝毫迟缓,刀片直进直出,一大团红色血雾在他的左胸前爆开。豆娃脸色仍凝固着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嘴巴开合两下,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女人一脚将他踢入河中,扔了刀片,将船划靠了岸。
起身的瞬间,码头已经响起两声空枪,人们乱做一团,喊着“河里有血”,杂乱的脚步声向这边围堵来。她从容地蹲下来洗了洗手,水中忽然冒出一只手,用力抓住她的脚腕!
豆娃惨白的脸浮出来,嘶声道:“求你嗬嗬我能保你”
太荒谬了,她想,这人心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