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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丝丝的,孙大夫说,平日里可以喝来明目润肺,阿耶书房里就支了个小炉子,一直都温着……一盏喝了不够,阿耶又给我盛了一盏,等我还要,他就不许了,说凡事要适度,喝多了也不好。又取了巾子,给我擦额上的汗。”

  裴昭并不曾亲眼看到,但是他能够想像出那时的场景。冬日雪厚,红泥火炉,榻上娇儿方醒,懵懵懂懂间伸手,正是要大人抱抱的时候。宁王爱子心切,自然是只顾得稚弱的幼子,哪里顾得上旁边那个,叠连声的问着,都只怕怀中娇儿不适呢。

  又是穿袜,又是喂水,又是擦汗,亲身做来,皆不假他人之手。

  他心下说不得柔软一片,含笑问道:“……那陈先生呢?就被你阿耶晾在边上了?”

  宁离反手撑着榻,轻轻地“啊呀”了一声,歪着头:“你问陈先生呀……我喝水喝得太快了,有一点咳,阿耶就给我拍背顺气,拍了好一会儿。行之,要是按照你说的,阿耶好像真的把陈先生给晾着了。”

  裴昭心道,可不是么?陈则渊那话,哪个做父亲的能听得下去?宁王这一番举动,一半是忧心娇儿,间以展示自己的重视,一半也是向陈则渊表示不满。

  只听着宁离又说道:“阿耶把我抱在怀里,不许我下地。他不跟我解释,我就去问陈先生,究竟什么是烂泥?我醒过来那会儿,陈先生原本面色就不大好,等到我这样问他了,他脸上更是绷得紧紧的……就像学堂门口那两根又粗又重的立柱。他眉毛在抖,胡子也跟着在抖。也不知道是在生阿耶的气,还是在生我的气?”

  “尊师重道,我其实也省得的,不该再这样直问了。可我一没揪他的胡子,二没折他的教尺,更没有往他的书箱里扔蝎子啦、蜘蛛啦、小蛇啦,我听阿耶的话,没有在学堂里胡闹,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着阿耶说我?”

  “他气得指着阿耶,刚要开口的时候,阿耶却抢在他前面,把他打断了。”

  宁离翘了翘唇角,他斜靠在木榻上,彷佛还是倚在人怀中,赤着的双足悠悠晃荡着,连语调也不自觉轻快起来:“阿耶说,陈先生从来都慧眼识人,怎么这一遭还要自欺欺人。有功夫在这里胡说八道,不如去看看太极宫里的那位……那才是一滩真真正正的烂泥。”。

  他并未多想,连珠般说来,听得裴昭却是心里一跳。

  太极宫……

  建康宫的主殿,能够执掌于此之人,根本不用做他想。这一番家中旧事讲述之时,裴昭并未曾料到,竟然还能与建邺扯上关系。

  心念电转间,已经有所猜测。裴昭道:“陈则渊效仿孔仲尼,周游讲学。若果没有记错,他入沙州讲学时,应是仁寿五年的事。”

  宁离应了一声:“大抵是罢,那年我刚过了五岁生辰,就被拎到学堂里去。”

  其实不用他再回答,裴昭已然明白。

  元熙帝崩后,当时的齐王继位,改元仁寿。此后十四年间,太极宫的主人,有且只有一位……

  正是上皇。

  无怪乎宁离对上皇那般疏远,此处已见端倪……

  宁离道:“陈先生听了不满的很,胡子抖得更厉害了,指着阿耶说不可妄议君上。他还扯了好大一通的之乎者也……唉,我听得实在是头疼,半点也记不住了。”

  裴昭淡淡的道:“他是学孔孟之道的,最信奉礼教正统、纲常伦理那一套,把太极殿那把椅子看得比天还重。你阿耶一则得封宁王,乃是人臣;二则得陈则渊开蒙,又为人学生……这一句扔下,分明是捅了陈则渊肺管子,只怕立刻就要大骂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了。”

  宁离“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你怎么知道?陈先生就是这样骂的……”

  “总归他气的很了,还使劲儿拍了阿耶的桌子,震得小碗里的琉璃珠都咕噜噜滚了一地。陈先生说,你是什么身份,陛下又是什么身份,这话是能从你口里说出来的吗?阿耶听了冷笑一声,说,怎么,难道他做得,我就说不得?难道他还敢做不敢当?这天下的悠悠之口,从来都是堵不住的……又问陈先生,难道不好奇,宫中那位盛宠的妙香佛国的美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陈先生面色当即就变了,指着阿耶许久,也没有挤出来一个字。”

  “总归是又争了许久,还有些话,彷佛因为我在边上,都不愿意再说了。我那时候困得很,镇日睡不足,房里烧了炭,只觉得身上沉,醒了还想要睡,没有多久,又睡着了。”

  “只是我以为是睡了,结果是发了一场高热,听孙大夫说,我病的很厉害,要不是他及时过来,指不定就进鬼门关了。等我醒来的时候,陈先生已经不在府中,我去问姚先生,他说陈先生与阿耶大闹了一场,不欢而散,后来府中也请过别的夫子,只是再也没有见过陈先生。”

  “我心里虽然不喜欢,还是去问了阿耶,阿耶说,陈先生书读多了,脑子读坏了,教我什么都别放在心上,只当做是没有听到。”

  裴昭却知道他记得那么牢,一言一语娓娓道来,心中定然是不曾放下。

  又何曾放得下?

  子不类父。

  这句话是多么残忍、又多么恶毒的指控,尤其是从陈则渊口中说出,他不仅仅是当世大儒、文宗一般的人物,更是一位入微境界的高手,文武兼修,声名崇隆。

  无怪乎宁离这时候会想起来,也无怪乎当年,又惊又惧。

  纵使此刻说来轻巧,甚至唇边微微带笑,可当年受到的惊吓,绝没有半点作假。

  陈则渊的这番话,几乎是给宁离判了死刑。如果宁王心肠冷硬些,只怕当即就要更换继承人。

  便是裴昭,初初见时,也有别的猜测。

  那时他曾想,难道宁王对宁离一派娇宠,是想要养成个二世纨袴?大家族中,阴私手段,溺爱捧杀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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