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寄东风

  男人端坐原位,见她望过来。

  他举止倜傥,懒怠扬起长指,给她炫耀他手掌上,挂着她解开的狐白围脖。

  裴京聿沉静地瞧着她,冲她笑。

  那一刻,仿佛他手上的不是围脖,而是挂着拴在她脖颈上的锁链。

  姜嘉茉扭头背对他。

  女生一个人孤单坐在那里,脊背伶仃。

  她的衣领被摘掉围脖,领口有点儿散。

  光线笼得她脖颈皓白如雪,招人一捏就化。

  某人可怜的模样,真难拿。

  剐得他,简直心痒难耐。

  裴京聿的朋友看不上这里的龙舌兰,私下里准备了九二年的鸣鹰赤霞珠。

  一瓶六位数。

  他选了瓶最醇香的一瓶,命人醒好,给她送去。

  裴京聿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没人敢拒绝。

  他唇边噙着笑,恍若赔罪一样礼遇周道:“占了人家的位置,不换点好处?”

  秦稼轩心里腹诽,“哥,您倒是真大方,豪掷一万倍,来买她一个位置。”

  他最会场面应酬,嘴上赔着礼:“嘉茉最会品酒,‘美人既醉,朱颜酡些’”,是这酒的幸运。”

  裴京聿黑沉的眼睛,掠过秦稼轩。

  长眸微眯,就像日暮惊得野凫乍起,一样恶劣。

  他咬字不经心地淡,问,“怎么着,你见过?”

  秦稼轩拍到了马腿上。

  他心里豁风一样透心凉,连忙转移注意力,道:“盛煦捧她演的那部《春与人宜》。”

  “我们一群人去镰仓拍的。”

  “那时候,嘉茉把‘十四代’清酒当水喝,还会唱‘贵妃醉酒’呢!”

  “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哥您是金尊玉贵的大忙人。天南海北到处飞,哪儿关心我们私下这些风月逸趣啊。”

  裴京聿眼眸变沉,没来由地涩。

  他洁白额梢青筋跳了下,掌骨瞬间绷紧。

  “拿走吧。”

  隔着几个横断,响起了一个轻柔温吞的声音。

  姜嘉茉对酒保礼貌笑笑:“我喝不惯这种酒,给我倒一些朗格多克的白葡萄酒就好。”

  她有点怅惘,又很温柔,像融入了情思脉脉的回忆里。

  周围人注意到姜嘉茉,软硬不吃,真把这边一群人视作无物。

  他们也都不敢,再去挑起矛盾。

  姜嘉茉是影后。

  不是蒙着绛纱的琵琶,不是掌上珊瑚。

  她的确有选择的傲气。

  董思明和楚舟,对视一眼,同时小心翼翼的望向裴京聿。

  他们心里惴惴不安。

  谁敢刮眼前这位的金佛面,无异于自讨苦吃。

  裴京聿不着情绪,移开视线。

  仿佛他根本无所谓,她是否接受赠予。

  酒吧的灯光对他也很厚爱,漱冰濯雪似地撒下来,照得他眉目愈发清灰绝色。

  他撑着下颚,用长指旋转玻璃杯里的冰玩。

  浮冰撞玻璃,叮咣作响,搅乱心绪。

  半晌,他缓缓道:“不知道这种酒,又是和哪位知己寄情。”

  这边,姜嘉茉有点可怜地垂落着眼睫。

  她眼睛湿漉漉地,望着眼前这瓶朗格多克。

  ——那个人一定听到,她选了这种酒。

  六年前在南法埃兹,他施予她的一瓶白葡萄酒。

  其实想起来,自己多年的执念,也蛮可怜的。

  也是,他十一位的宝石,都能随手赠送。

  怎么可能把百来块钱的酒,放在眼里呢?

  姜嘉茉心脏像被小刀剐蹭一样,钝疼。

  自己已经暗示到了这个地步。

  她想,也许裴京聿还是想不起来,他们第一次做.爱的事情。

  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那晚的人,是自己。

  或者“被庄重放到神龛上的”,真是另一位幸运的漂亮姑娘。

  她闷闷地饮酒,只觉得郎格多克的味道,和六年前一样酸涩。

  酸得她五脏六腑,被拧紧了,搅碎了。

  姜嘉茉把脸,别向无人看到的阴影处。

  她的脸上挂起琉璃帘,眼泪扑棱缓落,好似“拂菱花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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