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燕春回之身已似浮光,散而无几。他问道:“若白日不照?”
姜望宁然:“我心照之。”
“若天意不行?”
“我剑行之。”
燕春回大怅!
他看到的眼前并不是姜望,而是恍惚风华正茂的曾经。
谁人不曾年少?
终究三千年枯老!
“千年孤意,恨行人间。逢君此道,不胜欢欣!”他慨声道:“我辈剑客,为剑而生,鸣剑而死,可谓壮矣!”
冷月高悬,虽恍惚如在水中。
但月中又有飞影过,却是雁形。
燕春回再启【雁南飞】!
他脚下的剑光一横而走。
他的身形溃散在光中。
席卷神陆的夜幕,终究一席卷去。今夜灿烂的繁星,虽然遥远,却还是汇成星河,最后一次为燕春回奔流。
人们抬头望见——
星河经天,便如一剑。
千万颗星子的同频闪烁,好像颠倒了人间。
剑起于观河台,剑落在苦海崖,燕春回这一剑,竟然直接杀进了红尘之门!
自暮鼓书院移学海镇祸水,此处倒是比从前热闹了许多……毕竟书山还为儒家共尊,现世显学的影响力,远非血河宗能比。又有正在生长的莲华圣界,让来此历练的修行者,更多几分安全感。
即便号称“天下第一盛事”的黄河之会,正在观河台演至绝巅,也有人勤勤恳恳,埋头为自己修业,并不关心天下事。
这一时许多尚在祸水扫荡恶观的修士,抬头都惊见——
从未有过星光的无根世界,竟然群星漫天!
燕春回的声音,响彻此处。
“剑举孽海,诚为斯言。”
“忘我飞剑,今日别天涯!”
千颗星,万颗星,带起长长的尾焰,倾落祸水,激起浪涛无尽。
瞬间杀死了无以计数的恶观,荡浊水万顷,将玉带海又拓宽了几重。
“狂徒!”
被公孙不害强杀吴预而赶回祸水的澹台文殊,只能徒然对这散去的星光大怒。
毕竟祂纵是孽海超脱,寿至永恒,又如何能惊到一个死人?
菩提恶祖没有声音,唯有浊水深处,那恐怖的树影,似在蔓延。
祸水其实是安静的,只有混元邪仙的哭声和笑声,隐约幽咽。
孽海三凶这样的存在,并不会被燕春回这一剑伤到。
所以对很多人来说,这一剑或许并没有什么意义。
但燕春回选择将这一剑留在这里,又意义很多。
它代表飞剑时代的最后一剑,是对孽海出。
而不是……对着姜望。
孤月终隐,星海固遥。
点点微光,落在姜望的剑锋上,他将长剑倒转,归入鞘中……
锵!
一声剑鸣作雷鸣。雷光万里,一霎照亮了天空……光照竟恒,于是神陆复昼。
夜色不复见,而天光照石刻。
千万年不改的观河台,从此有了一座如山的碑刻。
自此以后登台望长河者,必先见此碑,先念此言。
在姜望剑斩星河前,这是大僭越。在他魁绝巅后,这不过是一份小小的决心。
黄河主裁留一句话在观河台,再合理不过。
看着那石碑山上的铁画银钩,叶青雨忽然就想起……凌霄秘境那座小楼里,书架上的刻字——
“吾生有涯,乘槎而上星汉者,岂得复见朝露!”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星空。
燕春回的蓬莱无期,是飞剑穷途。
叶凌霄的星汉遥遥,是不得复见。
而姜望所仰望所渴求的灿烂星空,是什么呢?
他曾见——所有矢志改变世界的少年,都被世界改变了!
他也看见——一些发誓要改变世界的人,只是把这个世界,从一种糟糕的处境,推到另一种更糟糕的处境。
他也明白这世界很多人都在好好地生活。或许并不需要谁来干涉。
他不断地自我审视,不断学习,不断地修行,审慎地对待前路,终于可以在今天说——这个世界需要做出改变。
人不可以再被炼成丹,人不能用来养乌龟,人魔不可以安坐无回谷……
人同此心,无非是,“但行好事,须忌恶行。”
便从观河台前,这座永矗的剑刻石碑开始。